散文：秋天图案我的山寨

杨汉立侗族时光

红薯

山寨

父母

它们

那些

油茶

母亲

泥土

父亲

叶子

秋天图案我的山寨

杨汉立

（曾发于中国作协《民族文学》）

城里的菊花开后，就没有什么花开，花盆里的那些植物也开始枝干叶枯了，肃杀的气氛陡然浓起来。“我花开后百花杀”，这应该是城里的人不喜欢却不可抗拒的景象。
此时，秋天正在用各种色彩图案着我的山寨。
木屋之间的间隙，那些柿子红成了小灯笼，照得山寨都泛着红光，我的山寨有了些醉意。那些木芙蓉花大朵大朵地绽开着，大得有点夸张，不过那白玉样的质地和光亮倒是很吸引目光的，甚至把暗色的木屋也被照亮了许多。山寨人家有柿子是梦幻的，有木芙蓉花是亮堂的，所以我的山寨喜欢在木屋的周边种上这样的植物。
季节涂在田野里的金色早已被寨里人收到仓库里了，田野瘦了，只剩下纵横成排的禾茬和堆在田边的草垛，它们枯黄甚至一天天灰暗下去。那些田边菊，开着小小的、圆圆的花，每朵花都是白蓝相间，许多花挤在一起，营造着一种宁静的美丽。它们在田埂上随意地开着，为灰暗的稻田扎起一个个美丽的花环。
坡地上的柑桔林里，星光灿烂，那些黄橙橙的柑桔在墨绿的叶子中闪烁着耀眼的金光。
坡地上的菜地上种满各种蔬菜，各种蔬菜选用自己喜爱的色彩，作为自己的面孔和衣衫。茄子用紫色冷静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紫色的叶，紫色的花，紫色的果。辣椒的叶子已经很稀少了，不过留下的还是很嫩，嫩得似乎看得见里头汁液在流动。藏在辣椒叶子中间的花实在是太小了，一丁点，几乎看不真切，那太淡的黄，差点让我认为是乳白色，因此它也是很不起眼的。可是，这么不起眼的花所结出的果实竟然会很有威力，能够辣出人的眼泪来，能够辣出人的火辣性格来，这是很奇异的事。倒是那西红柿花，虽然也小小的，又藏在到了秋天仍然稠密的叶中，可是那桔黄色很是诱人。属于这些蔬菜的季节已经过了，她们的花结不出果来了，但是她们还是静静地开着自己的花，把坡地上的菜地涂得鲜艳如春。怕是看到这些花还在鲜艳地开放，误以为季节跳过冬天又到了春天，那些蝗虫、蝴蝶格外兴奋，猛烈地蹦蹦达，大吃大喝，把个菜地搅得热热闹闹。
这时候，我的父亲母亲便进入画图中，成为这幅风景的主角。他们是去挖红薯。红薯叶子密密的挤挤的，像几十万只牛耳一齐竖在那里，其色深绿，其状鲜活，是一种朴素的可爱。母亲用镰刀又快又轻地割着红薯藤，怕弄痛它们似的；父亲用力挥起锄头又小心翼翼地让它落下，以免挖伤红薯。泥土一翻过来，那些红薯，就躺到了泥土的上面，它们浑身是泥土，真是土哩叭叽，可是父母见到它们那圆滚滚的笨拙样子，脸上就露出了笑。父母是真喜欢它们哩，它们这种可爱是实在的、真实的，父母不喜欢花里胡哨，一点也不喜欢。可是，再怎么小心，总有红薯被挖伤，因为它们生长得太密集了。被挖伤的红薯，显出了美丽的颜色，紫的，红的，淡黄的或白的。红薯就是红薯，不把美丽的色彩作为衣服穿在外面，而把这些珍藏在自己心里，供自己在地下独自欣赏，并照亮地下的黑暗。而当它们受伤时，就在暗色的泥土上增添明亮的色块，看似随意，却有着自己的秩序，像名画家匠心独运的着笔。本来毫无诗情画意的泥土上，便有了极好的图画。
油茶花像一些残雪布满枝头。因为山寨人培植了太多的油茶树，所以此时山山岭岭都是绿中泛白，叫人以为是漫山霜雪。蜂们兴奋得嗡嗡嗡直唱，太多的油茶花蜜，采也采不完，他们只恨嘴巴太少、口腔太小。油桐叶早已是蛋黄色，整坡整沟的油桐树，这样黄黄地挤在那里，像火烤过一样，可是竟然烤得如此恰到好处，既不焦糊也不剩下一点点绿色。太阳光透过，通亮通亮的，有种醉人的梦幻。
我的父亲母亲从山林走出来，母亲背着一篓油黑的油茶籽，父亲担着两箩筐油桐果。此时晚霞把最漂亮的色彩献给劳动者，为他们身上披上了金色。在路途休息时，父亲看着母亲头上落着的油茶花瓣，不禁朗声笑起来，说，十八岁呀，头上还别着花哩。母亲，一抹头上，油茶花瓣就在手上了，说，还十八岁，像八十岁了吧？还说我呢，你打了多少发胶？父亲抹了抹头上，果然有很多油茶花蜜。他们相视笑了，这时晚霞像醉了一样，摇曳起来。
时间不早了，不容久歇，他们又负重赶路了。白色的九里光和黄色的九里光，或交替或混杂着，一大片一大片地闪闪发亮，把路边铺得一片锦绣。那些红的、乌的泡，诱人地熟在草蓬里，要有时间父母肯定会踏进草丛中猛摘饱食过够，可是他们得赶路，只能用眼睛的余光扫描这些可爱的东西，将之刻画在心里，滋润滋润心田。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和野果，白的、红的、紫的、黄的，在绿的或黄的叶子中，散发着宝石的光芒，叫人心里亮堂。风一来，他们在向我的父母点头、招手、致敬。父母借着风把汗味送给它们，父母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汗味是香的。不过，那些艳丽的花果始终是笑着的，对充满情意。
进门时，我的父亲母亲不约而同地回首一望，看见山寨的五颜六色格外耀眼。山寨的这个情景，他们天天看到，但这个时候看见的不知为何格外不同。所以，父母的心情很好，面带微笑地走进了家门，好像劳累了一天也并不疲倦。

（约2000字）

2004年11月3日

杨汉立简介

湖南省作协会员、散文学会会员，共赏文化公司董事长，共发表文学作品近600篇及新闻、调研论文、书法、摄影作品500余件，公开出版有5部文学作品集，获全国欧阳修散文奖等多项散文、散文诗大赛奖，入选数十种全国性文学作品选本，其中文化散文集《侗族时光》获中国作协出版专项扶持，有《炎帝故里文化电视讲座》15集和《炎帝故里在会同》专著1册，对古文字有较深的研究，与人合著94万字《会同话与简易汉字学》，编辑画册、文学书籍多部。参与策划和组织实施纪念粟裕百年诞辰、全国首届会同炎帝文化研讨会等大型活动。 杨汉立侗文化散文集《侗族时光》，中国作协扶持，由作家出版社出版，50元一本，签名，包邮，送作者书法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