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舞阳书生作品</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抓 阄 回 城</b></p> <p class="ql-block"> 夏夜,一轮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棂斜照在知青宿舍的窗台上,明晃晃、亮光光的,让人泛起淡淡乡愁。大梅和明英的床对着床,一个翻来覆去把床压得吱吱作响,一个低声叹气为心事所烦,这两个女知青都在为同一件事失眠——推荐上学! </p><p class="ql-block"> 公社分给大队一个百泉农专的上大学指标,大队原有三男两女五名知青,三男已陆续当兵离开了农村,只剩下大梅和明英俩个女知青在这里苦熬强撑。 </p><p class="ql-block"> 那年月,知青返城大都是通过当兵、招工、上学,顶替父母接班等途径,征兵大多是男兵,女兵招的极少,一个县每年只有一两个指标,还不够官家子弟争抢。招工更难遇且招男工多,女工少,难得这次百泉农专推荐上大学的还是个女指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p> <p class="ql-block"> 大梅和明英一个院长大,大梅比明英大两月,她俩既是要好的闺蜜,又是小学和初、高中同学,一起上学,一块下乡,一个宿舍,衣服换着穿,一块饼干掰开吃,冬天睡一个炕,好得就象亲姐妹。 </p><p class="ql-block"> 听到有推荐上学名额的消息,俩人高兴得搂在一起,兴奋得直跳,可得知只有一个名额时,俩人心凉了半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各想心事,陷入沉默深思…… </p><p class="ql-block"> 当年意气风发的红卫兵,轰轰烈烈闹革命,光光彩彩下农村,何其自豪荣光!可现在回想起来就象是做了一场极其浪漫的五彩泡沫梦!信誓旦旦要扎根农村显得幼稚可笑,改天换地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远大理想在残酷现实面前显得遥不可及,她们终于认识到能吃饱饭才是眼下最最紧要的实际问题,返城,便是改变现状唯一的希望和出路,这不机会来了,谁能错过这天大的好事呢?! </p><p class="ql-block"> 大梅老成心思重,处事沉稳老练,功课也比明英好些,上大学是她梦寐以求的理想,因为她知道:大学是天梯,攀上才能做人上人!可要抓住这次机会实现夙愿,心里实在没底,父母都是车间的普通工人,只会埋头干活,不认识权贵,沒有关系门路,光靠表现和推荐恐怕…… </p><p class="ql-block"> 明英活泼开朗,性格大大咧咧,有男子汉的豪爽义气,心里敞亮,说话办事直来直去不兜圈子,这次推荐上大学,是当厂长的父亲提前告诉她的。父亲与县上、公社有些熟人关系,只要张张嘴,跑跑腿应该能成。前天,父亲专门来公社和大队打招乎,并让明英做好上学的准备。可明英想想大梅姐的失望孤单和日后的艰难,就有些踌躇犹豫……这一切,都瞒不过大梅敏感的神经和锐利的眼睛,她心情更加急躁,也跑回家求父母也去找人托关系,可父亲只能叹气抽闷烟,母亲陪她沉默流泪……</p> <p class="ql-block"> 这边大梅和明英各有心思作难犯愁,那边麻脸队长更是为推荐上学的事着急上火,手上那张百泉农专的推荐表象是个烫手的红薯捏不得,扔不得。大梅和明英俩妮好得似一个人,这不是硬生生地把人给活活分开吗?!俩妮在乡亲们的眼里都是城里下来的好学生,都是规矩的好人,见人不笑不说话,平日里大伯大娘,叔嫂哥姐地叫着,又识文断字,沒少教村里娃娃认字学文化,更没少帮队里买化肥办实事,推荐她俩谁走都是应该情愿。麻脸队长嘟囔着:这县上和公社也是,再多拨个指标不就两双其美了吗?他哪里知道,全县三千多名知青,总共才有五个推荐上学的指标!要不是明英爸在县上使劲,哪有天上掉下的馅饼能砸到大队!不过麻脸队长并不知道这些内情。 </p><p class="ql-block"> 这推荐表让谁填呢?队里为这事开过三次会,论下乡表现,论个人条件和表现,俩妮都够得上推荐标准,可名额只有一个,究竟推谁定不下来。上报时间越来越近,麻脸队长急得在屋里乱拧,脸上麻坑泛红,可他是个外粗内细的人,知道这会儿先找谁谈都会引起另一个人的猜疑和伤心,思来想去,不如同时谈,当着俩人挑明,要么抓阉,要么就让她俩自己决定谁走谁留,反正能走一个算一个,绝不能让这难得的名额作废!</p> <p class="ql-block"> 正准备出门,明英来找麻脸队长,进门说有个想法要汇报,并再三要求麻脸队长发誓为她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大梅姐!否則就不说。</p><p class="ql-block"> 大梅早就看见明英去找麻脸队长,心里有些不忿:开后门开在眼皮子底下了,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尊心和闺蜜情义了,等她前脚出门,就在后面悄悄地跟着,蹑手蹑脚地跟到麻脸队长的窗外,贴耳细听,屋里俩人声调忽高忽低在争辨,明英说的多,好象是在要求强调和争取着什么,而麻脸队长答的少,似乎在一个劲地否定和拒绝着什么要求……</p><p class="ql-block"> 大梅心里一阵冰凉,苦涩酸楚,啥闺蜜?啥姐妹,平日贴得怪紧,好事来时谁顾谁?!要争就争在明处,有啥好条件硬资格都摆在桌面,谁走,也要走得硬气,走得光明正大气气派派,别弄这歪门斜道,偷偷摸摸,不情不义,不清不楚! </p><p class="ql-block"> 其实,大梅不知道,这两天,看着大梅着急上火的样子,尤其是听到半夜里大梅在被窝里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明英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跟她说几句劝慰的话吧,大梅的自尊心极强,戒备心理也很重,总是爱搭不理的,要么就是阴阳怪气酸溜溜地说啥时姐去送你上大学!弄得明英哭笑不得,心里十分难过:姐妹俩十几年的交情,为个上大学的名额就一风吹散了吗?!这情义也太不值钱了。</p> <p class="ql-block"> 忽听得开门声,大梅赶紧扭身往回走,被出门的麻脸队长叫住:“大梅,正好找你,明天上午你和明英到大队部,决定上大学的事。”明英接着说:“梅姐,明天一块去!”大梅沉下脸:“你早就准备好了,还用我去陪衬吗?!”麻脸队长深沉地看着大梅,正色道:“必须去!”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艳阳高照,可大梅的心里阴沉沉的,头也懒得梳,话也不想说,明英一大早做好饭,端上桌,劝着大梅吃完饭,也不管她阴阳怪气的情绪,上前主动大方地挽起大梅的胳膊,脚步轻快地朝大队部走去……这段路只有百十米长,可大梅心情暗淡,感觉路途遥远,步履沉重,前途渺茫无望…… </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俩人无语,明英几次想找话打破沉黙的僵局,可看到大梅阴沉的脸,话又咽了回去。大梅知道彼此的深浅,虽万般不甘,但料定这次胜算无几,失败的结局似无任何悬念,开会无非是走个形式,为明英上大学找个冠面堂皇的理由,自己只是个陪衬而已,想到此,一阵悲哀袭心,浑身冰凉。可转念一想,是走是留,公布才算;是妮是娃,总得等产下才知。看看他们咋表现,怎么表演这场戏也好。</p> <p class="ql-block"> 来到大队部,麻脸队长和队委以及贫协代表早已到场。大梅和明英对面坐定后,麻脸队长严肃开腔:县上和公社领导要求做好推荐工作,把符合条件的优秀知青推荐上来。经过大队研究,认为大梅和明英都是优秀知青,都符合条件,可名额限制,只能推荐一名,所以,为了公开公正公平,大队决定,抓阄定走留!你俩有意见吗?话音还未落,只听得明英高腔清脆爽朗地答道:“队长英明,同意抓阄!” </p><p class="ql-block"> 听到“抓阄定走留”,大梅为之一楞,心呯呯狂跳起来,顿有起死回生之感,这没希望的事还可能峰回路转吗?虽然她并无把握能抓上个“走”字,但起码两人各占百分之五十,机会均等了,冥冥之中她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难掩满脸兴奋高声回道:“我双手拥护大队的决定!” </p><p class="ql-block"> 麻脸队长当众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纸阄,宣布这两个纸阄里一个写的是“走”,一个写的是“留”,由大梅和明英来抓,公平合理,运气各半,走留无怨!说完,麻脸队长将两个捏成圆蛋蛋的小纸阄撒在大梅和明英面前的大桌面上,招乎俩人去抓。</p> <p class="ql-block"> 两个纸阄蛋蛋静静地躺在大梅和明英的面前,白白的,圆圆的,一动不动,似两只眼睛俏皮地望着两个抓阄的人。大梅盯着它,呼吸有些急促,两眼发直,想去抓,似乎又下不了决心。明英却显得平静如水,与平时无异,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对大梅说;“梅姐先抓吧!” </p><p class="ql-block"> 大梅瞬间警觉起来,将目光从纸阄转射到明英脸上,盯着明英的眼睛细细打量,想从里面探寻出“走”和“留”的答案。明英笑了笑,指着纸阄,似开玩笑地说:“我能猜到哪个阄里写的是走!梅姐快抓吧。”大梅顿时紧张起来,急忙看向麻脸队长,只见他面无表情,嗞嗞地抽着旱烟袋。大梅心想:难道这纸阄还有暗记?便盯住那两个圆蛋蛋仔细分辨起来,可咋找也无异常和不同之处。大梅看看麻脸队长,又瞧瞧明英,脑筋急转,迅速得出结论:公社和大队既然向着明英,麻脸队长肯定会将那个“走”的纸阄撒在明英面前以做暗示,想到此,急伸手去抓离明英最近的那个纸阄,可当指尖快挨住纸阄时猛地僵在那里不动,心里打鼓:万一不是可咋办?此刻,这两个纸蛋蛋哪里是纸阄,分明是通往幸福和苦难的两条路啊!这一抓千钧重,一抓定命运啊!大梅的心狂跳起来,面色涨红,鼻尖沁出点汗,指尖微颤,只见她咬住下嘴唇,眼睛一闭,颤抖着手抓起了距离明英最近的那个纸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众人的眼睛刷地集中在大梅手上的那个纸阄,齐催大梅打开。这会儿,大梅对结果既急切又恐惧,倒显得并不急于打开,她将那个事关命运和前途的纸阄放进双手合十的掌中,虔诚地闭眼摇三摇,口中念念有语,而后,眼光发直地盯着那纸团,一点点打开,忽地双眼瞪圆,变腔地大叫:“我抓到了!我抓到了!”转身跑出屋外,举起纸阄对着太阳仰天大笑:“老天爷有眼,我抓到“走”了!”她将那张“走”字紧贴脸上,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身子颤抖不已…… </p><p class="ql-block"> 明英悄悄地捏起剩下的那个纸阄装进口袋,默然无语地走出大队部,下午,有人看见明英背着背包回了城……</p> <p class="ql-block"> 半个月后,麻脸队长送大梅去百泉农专报到。送至公社汽车站,分手时,满脸喜色的大梅见麻脸队长满目心事,欲言又止,便问还有何事?麻脸队长嗫嚅半天,似下了很大决心,问大梅:“我说这上学名额是明英让给你的,你不会相信吧?”大梅闻言惊讶得张大嘴,摇着脑袋疑惑不解地看着麻脸队长…… </p><p class="ql-block"> 麻脸队长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掏出旱烟袋,摁瓷点起,在团团烟雾中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那天明英去找我吧?她央求我让抓阄定走留,还特别嘱咐让我在两个纸阄里都写上走!说无论你抓起哪个,都是个走字!”大梅急问:“那她是为个啥嘛?”麻脸队长答:“当时我也是这样问明英的,可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那天下午明英回城时塞给我一封信,说等你去报到时再让我给你。”说完,麻脸队长掏出那封信交给了大梅。</p> <p class="ql-block"> 红白相间的公共汽车欢快地行进在回城的路上,微风拂柳,田野碧绿,飞鸟在天空掠过,鸣唱着欢乐的歌,一切都是和谐美好的,大梅无心观赏路旁的风景,急切地拆开那封信,瞪圆眼读了起来—— </p><p class="ql-block"> 梅姐: </p><p class="ql-block"> 想必你已在去大学报到的路上,我知道,上大学,是你从小的愿望,你功课比我好,你去上肯定会比我有出息的……别为我担心,母亲已到退休年龄,让我顶替接班,已办完手续。我也喜欢早些上班,早些挣钱,姐安心上学,生活学习费用不够就来信,我现在可比你有钱! </p><p class="ql-block"> ……如果你非想知道我让出上学名额的理由,今天我可以告诉你:这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没有姐妹情义金贵!我更不想看你一人在乡下难过孤单…… </p><p class="ql-block"> 我会把这个纸阉保存下去,它见证了我们的闺蜜友情,考验了彼此的人性和品格,也完成了我的一桩心愿…… </p><p class="ql-block"> 祝梅姐一路顺风,多多珍重,早日成才! </p><p class="ql-block"> 英妹 </p><p class="ql-block"> 八月七日下午 </p><p class="ql-block"> 悔恨自责的眼泪扑扑嗒嗒滴在信纸上,信的字迹开始变花,大梅紧咬住下嘴唇,直到微微沁出血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初冬作于兰州)</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原 创:舞阳书生 </b></p><p class="ql-block"><b> 插 图:惠选网络(文图无关) </b></p><p class="ql-block"><b> 音 乐:惠选美篇曲库</b></p> <p class="ql-block"><b>作者简介: </b>舞阳书生,河南南阳人,供职于某军事单位。下乡老知青,总想讲些知青岁月里的经历和故事……</p> <p class="ql-block"><b> 书入心之事 生暖人之文</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 诚谢雅阅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