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红柿子

王永宏

每年秋天，街上水果摊和超市里就有柿子出售，看到红红的柿子，就想起了故乡的红柿子。

我的故乡在秦岭南坡的山里，哪里坡地多，土地薄，不长庄家，生长了多种果树，诸如柿子、核桃、桃树、杏树等。柿子树就是其中不起眼的果树。春天开白色四方的小花，夏天挂果后是绿色的，到了秋天霜降后陆续变成橙红色。柿子树几乎家家房前屋后都有，也不值钱，成熟后都是自己吃。但是在六十年代，那可是山里人用于充饥甚或救命的果实。

我小时候，柿子还是绿色时，柿子树上就有个别红色的软柿子，我们 把它叫“丹柿”，摘下来就可以吃。其实这是柿子生虫子了，虫子咬坏了柿子的营养系统，这个柿子变成红色的了。那时上学回来肚子饿，就上树摘着充饥。一直吃到柿子成熟。

秋天霜降过后，柿子就成熟了。由于品种不同，就有不同的吃法。有一种硬柿子把它摘下来，晚上在锅里放上水，草木灰，谷子叶，把硬柿子放入烧热至不烫手，一直就这样温热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柿子就脱涩了。捞出来就可以吃了，硬脆甘甜。

有一种水分较少的柿子是专门旋柿饼的，把这种柿子削皮后晾晒大约两周至半干，放入瓷瓮盖起来捂霜，到冬天就变成白色的甜柿饼。削下来的柿子皮也同样晒半干和柿饼一起捂霜，也是很好吃的。

小一点的软柿子就掰开晒柿角，和柿饼一起存放。整个冬天和春天，这些柿饼、柿皮、柿角和红薯干就是山里娃娃的零食，肚子饿了大人就给些充饥。

产量最大的叫“火罐”的小柿子，待成熟后把它摘下来，在院内的大树上搭个棚，把这些红红的柿子倒在上边，为了防鸟吃，再盖上包谷杆。等到冬天就变软了。尤其是下雪后，柿子变得又红又软，皮薄如纸，吃上一个软糯甘甜，透心冰爽，比现在的各种冰淇淋都好吃。

柿子还有一个重要的吃法，很多人是没有见过的。那几年山里人粮食缺，把大麦、黄豆、麦麸皮、谷糠皮等炒熟，拌上冬里的软柿子，晒干后磨成粉，用箩罗面 ，就是人们冬里和春天吃的炒面。由于有柿子参入，有点甜味，增加炒面的味道和口感，作为粮食的替补品。

柿子还有个奢侈的吃法，那就是油煎黄桂果仁柿子饼。把软柿子和白面粉，包上黄桂、核桃仁、花生仁、芝麻仁、白糖做好的馅，用油煎熟，趁热吃起来香甜软糯，唇齿留香。由于它用料讲究，一般家庭吃不起。只是偶尔在街市上买几个尝个鲜。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妻子自从学会了这个做法，每年柿子熟了都要做好多次，除自己吃，还送给亲戚朋友品尝。

柿子对于山里人来说就是充饥的辅食 ，没有采摘时红柿子和黄叶子互相映衬，挂在枝头也特别好看。待叶子落光了，满树的枝丫上挂满红红的柿子，晶莹剔透，再配以蓝天白云，格外引人注目。古诗词有：“当夏阴涵绿，临秋色变红”；“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刘禹锡的《咏红柿子》：

晓连星影出，晚带日光悬。

本因遗采掇，翻自保天年。

估计是刘禹锡被贬谪时看到红柿子的感想。大意是挂在枝头的红柿子，早上披着星光，晚上带着日光，晶莹剔透挂在枝头。由于主人采摘时遗漏了，反而延长了它的寿命。刘禹锡前后被贬谪二十三年，这期间就如这遗漏的柿子，他认为被人遗忘也是好事，起码可以延长寿命。人们也给柿子赋予了美好的寓意，柿柿（事事）如意！（日子）红红火火！甜甜蜜蜜！团团圆圆！

改革开放以来，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市场上的商品琳琅满目，水果也是越来越多，南方水果，进口水果样样俱全，从街头小水果摊到大小超市里的水果柜台，你想要啥水果有啥水果。柿子这个水果几乎被人们遗忘了，只是偶尔看到了，一下子勾起我的记忆。它已经不是人们主要的零食和充饥的食品，也不是救命的辅食。

我儿时的玩伴张老五，早先在城里打工，后来年龄大了回村搞种植。山里的坡地土壤薄，不长庄家，他就种了一面坡的柿子树。以前几年还能卖些钱，贴补生活。近几年城里人只是应景尝个鲜，柿子就不值钱了。最先他发现城里的爱好摄影的人每到秋末柿子成熟时，三三两两来摄影。开始免费摄影，外加随便吃柿子。后来来的人多了就三块五块的收费，一季下来也有些收入。如今几年在城里爱好摄影的人提议下，柿子成熟了也不摘。就等秋末冬初柿叶落了，万物归藏，满山一片灰色时，唯独他这一面坡的红柿子红红火火挂满枝头，晶莹剔透，格外惹人怜爱。

这时节为了保护柿子不让鸟类糟蹋，他和老伴比鸟起的早，驱鸟器、放鞭炮、敲锣、人喊，想尽一切办法，精心保护一园柿子。开始是帅哥靓女、模特和专业摄影队来拍摄，后来是一传十，十传百，网红主播来参与。于是乎长枪短炮，搬梯子搭架子，汉服唐装，民国少女齐上阵。有的穿红袄扮村姑，有的羊肚子手巾扮后生。张老五家的竹笼筐、竹夹竿、架子车各种农具出租当道具，拍了个热火朝天。

今年冬天特别火。最近先是下了一场雪。白雪覆盖大地，只有红艳艳的柿子如挂了一树的红灯笼，吸引来了很多拍雪景的。紧跟着天放晴，暖阳高照，城里的大爷大妈来助阵，跳舞的、扭秧歌的，拍抖音的，拍快手的……，一波一波你来我往，车水马龙，甚是热闹。每遇到周末，人就更多了。家长带学生娃娃体验生活写作文的，城里人出来散心和晒太阳的，完全把这里当成旅游景点。张老五一家人一早起来忙得顾不上吃喝，忙里忙外，进园子拍照每人收费三十元，吃柿子收费，租道具收费，喝开水收费……，收钱收到手软，发了一笔小财。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老百姓的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地变化，原来充饥、救命的红柿子，如今成了人们摄影的道具，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人这一生就如这柿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年富贵荣光，晚年可能贫穷可怜；先前穷在街前无人问，如今宾朋满座受人尊敬。世事无常，且行且珍惜。

（有些照片来源于网络，在此感谢作者，如有侵权立即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