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精神纹理的诗意挖掘, ——唐月诗歌品读,古心

唐月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日常生活中精神纹理的诗意挖掘</p><p class="ql-block"> ——唐月诗歌品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古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诗人戴望舒曾说:“诗是由真实经过想象而出来的,不单是真实,亦不单是想象”,这提醒我们要重视诗歌的缘起。读到诗人唐月的诗,让我有一种溯源的冲动。不禁想起陈丹青演讲时说到的一件往事,那时他还在美国,担心以后没有人读木心,于是作家阿城说了一句话,让陈丹青印象特别深刻,那就是:“小孩子咕嘟咕嘟冒上来”。事实上,许多年以后,阿城的话应验了,太多的年轻人,从木心的文字里获得了更加纯正的文学趣味。回到唐月的诗,就像当初读康雪等年轻一代,她们已经是“雨后春笋”,且有着更大的精神视野,她们在诗歌里释放着天性,甚至“野性”,打破了那种僵硬的意识形态的束缚,在人性的舒展上有着更大的弹性,由此而来的文字,对于那种“媚俗”的“轻”就形成了一种“逼围”,文学,正因了这年轻的力量,一种真正的历史意义上的进步才有其可能。首先看唐月的姿态,就有一种高蹈与孤绝,人是为“′分行而沉默的人”,这甚至让我想起了美国桂冠诗人默温,在沉默里释放诗意的温存。年终之际,读唐月《终点站》一首就特别感怀:“奇寒。滴泪成冰/出站口哈着白气,吐出/变形烟圈儿/半声咳嗽,吐出/肿瘤样大包小包/栓塞人流/年底了,连风都走在/回家路上/带着它吹不散的呼呼乡音/和灰白乱发”,短短十行,有一种鲁迅话语方式的冷峻,如此寒冷天气,挡不住返乡回家的热情,而这种热情是“压抑”的,会让我们联想到依然强大的民工潮,依然背井离乡的千千万万讨生活的黎民百姓,她抓住在出站的这一时刻,进行了一个形象化比喻“出站口哈着白气,吐出/变形烟圈儿/半声咳嗽,吐出/肿瘤样大包小包/栓塞人流”,几无“美感”,个体是“模糊”的,有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批判力”。结尾处的“灰白乱发”,甚至让我想起华老栓,想起祥林嫂,想起中年闰土……我们在这里涌起的已经不仅仅是“乡愁”,而是一种为了活着的巨大“哀愁”,诗人精准的描摹力以及极简主义的控制力,让这首短诗给人一种突破窠臼的惊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每一个季节里寻找自己,那个被生活压抑的自己,通过诗句一点点找回来,那些时间里的伤口仍有痕迹,试着用雪花覆盖之,用月色抚摸之,疼痛仿佛就缓解了,甚至消失了,这如果说算是一种“麻醉”,诗人甘愿沉沦其中。就唐月《节气帖》一组,先感佩一番。我一直强调智性写作的意义,在铺天盖地的抒情里,你提供了怎样的诗意?这是一个大问题,但就唐月的这一组诗浏览下来,她有着举重若轻的魔力。有太多的叩问,往往以沉默作答。但那些已经被酝酿的情绪必须有一个出口,这时诗句就有了理性思考之后的自然呈现:“总有一些饺子包不住的馅儿/洒落人间,成为一张张饥饿的嘴/不说出真相会噎死,说出真相会饿死”,这样的句子是过目难忘的,作者描摹生活的同时,也在调动读者的生活经验,我们常说,一首好诗往往是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此间可窥一貌。《霜降》一首:“雪没来,霜是不会轻易降的/纸上多为空文/唯有一些句读在煞有介事喘息//久居所谓人间/不言暖,便不觉齿冷/如今,我至少可以向一碗鸡汤保证/霜打我脸时,我绝不还手//我仍会红着眼,像一片枫叶那样/递上火的心跳,顺便递上/一支烟的吁叹……”,三节十行,三四三“阵型”,首节首句:“雪没来,霜是不会轻易降的”,让我们不禁联想到“霜雪”一说,霜事之后是雪事,自然的秩序当如此,但“雪上加霜”却也是人类社会较为普遍的“物候”现象。诗人下笔凛冽,情绪骤降至零度以下。对比人间世事书生意气:“纸上多为空文/唯有一些句读在煞有介事喘息”。我们借此可以联想诗人安坐世界的一隅,早已经厌倦了日常的世俗与功利,渴望一场内心深处的“拯救”。于是,“纸上谈兵”,而“你”心不在焉。“久居所谓人间/不言暖,便不觉齿”,这看起来的不经意之句,却透着“世事洞明”的意味。想起新加坡散文作家尤今曾在文字里深切地感喟“人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透着寂寞的凉意的句子在诗人这里同样感同身受,“如今,我至少可以向一碗鸡汤保证/霜打我脸时,我绝不还手”,必须撕开现实生活里的虚伪面纱,必须直面人生的种种况味,活着的要义不仅仅是活着,但一碗鸡汤绝不可以是心灵鸡汤,有时候,“低头”恰恰是一种“抵抗”。第三节:“我仍会红着眼,像一片枫叶那样/递上火的心跳,顺便递上/一支烟的吁叹……”是推进,是回收,也是总结:世界绝不只是黑白分明,一分为二,恰恰是那些模糊地带,最见真性情,也最见人性。天可怜见,那个面对霜雪的“我”始终在,哪怕“红着眼”,也要“搏斗”一番,明知道悬崖就在眼前,知道宿命不可改变,仍以“一支烟的吁叹”,学着西绪弗斯,“推着石头上山”。这首诗,不是一首传统的“傲霜”的诗,如果说非得要给这首诗冠一个主题,那就是:无奈的挣扎后,不无自嘲的慈悲的抵达,而非妥协。“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真实,反而让我们“柔软”,而这种柔软,不是霜打之后的“蔫”,而是一种精神的“缭绕”,一种情绪的小小的“渊”,你抵达了,才会有清澈见底的“看见”,生命里那么多隐秘,而“看见”,需要诗人时时刻刻醒着的一双“心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个诗人,要有一种持久的“野心”,即要把有限的语言不断通过不同的“路径”抵达无限的精神天空。这是一个看起来艰难困苦的过程,同时你也需提醒自己要有“游戏”般的心境。也就是说,在文本的推进中,我们固然要有星辰般的期待,但也可能是烟花易冷的结局。当一个诗人意识到诗歌必须是超越“生存哲学”的起码地平线之后,其才真正可能获得更多的灵性和更大的自由。唐月的诗,我是旧历年底才邂逅的,她所抵达的一种自由之上的缜密与从容,在我漫长的阅读经验里确系“惊艳”的“发现”。于是,最近持续进入她的文本,并以自己的精神氛围“对接”之,常有“驿路梨花处处开”的那种感受。我们一直强调一个诗人的“想象力”的重要性,但想象力在诗人这里绝非那种“无效”的“天马行空”,呈现在文本里,必须是一种个人“经验”的“形而上学”化,这个思考可以从《种植者》一首浅观。《种植者》:“和太阳对个火/把指间这支炊烟抽完/待袅袅心事将晨风拉直/我就下地//平土,造墒,种下自己/光明与黑暗都已有限/墓碑茁壮,终会代我说出/永恒的贫瘠”。首先说“视域”的问题,这个问题,就当下的女性诗歌写作的文本沉淀,处理得好的并不多,很多女诗人,诗句委婉细腻,甚至灵性缠绵,这一性别优势也很容易让她们沉溺于自己的舒服区域而导致其局限性。相反,在唐月的诗句里,却有一种草原般的辽阔,甚至有一种举重若轻的洒脱。进一步说,她内心的山水不是“舟摇摇以轻颺,风飘飘而吹衣”式的摆脱某种束缚后的“放松”,亦非那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静默心音,其有着一种内在的热烈,这种热烈让她的文字透着郁勃之气。“和太阳对个火/把指间这支炊烟抽完”,起句“高远”,仿佛“我”就是天地达人,对于辽阔天地的一切,皆可“交汇”,即使对于“太阳”,一支烟的方式,就把“太阳神”拉下马来,并在诗歌里将其“驯化”,“待袅袅心事将晨风拉直/我就下地”,这样一种从容有致,甚至让你觉得,原来夸父逐日、精卫填海等都不再是一种“神话”。“平土,造墒,种下自己”,此时的“种植者”仿佛是带着某种使命,她完成的不是我们理解的“春种一颗粟”,关于“造墒”一词,有妙意,我们在种植学里讲“墒情”,这本来是“自然之力”,有其不可把握性,而诗人偏偏让“种植者”去“造墒”,这近乎是对“神域”的挑战,让我不自觉想起了里尔克在《秋日》里所隐藏的一种诗意的“奥义”。我常常思考“致广大而幽微”这样一种文学境地,这首《种植者》秘密地契合了我要寻觅的那种果实。再回到诗歌的推进:“光明与黑暗都已有限”,而诗人的内宇宙却呈现一种无垠,在光明与黑暗之间,诗人站在那里,就是光明与黑暗的边缘,也是爱与痛的边缘。“墓碑茁壮,终会代我说出/永恒的贫瘠”,此为“金句”,万千生死,万千轮回,终究是要面对“墓碑”,你如何有一种永恒的“墓志铭”?“永恒的贫瘠”,也终究是永恒的伤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读唐月的诗,就整体性来考量,有一种“看似寻常却奇崛”的不凡,这考验的是一个诗人“心裁别出”的功夫,也是我强调的“有难度写作”。从眼睛出发,从寻常出发,但必须时时带着自己的心,而我们也必须记住这样的说法“我们都有心,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心灵”,这也可以呼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之说,写诗,尤然,这不仅仅要求你“练达”,更要你有“睁着眼睡”的敏感,我在这里强调的是精神的“日常性”。这一点,也呼应了我开头提到的戴望舒的说法。我前面文本细读的《终点站》与《耕种者》,它们有寻常里发现的“异常”。一个优秀的文本的呈现,往往能够在那一瞬间调动了你的“经验”,而你即使“众里寻它”,却始终难以出现。想起陆放翁曾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可能会让我们“却步”,事实上,即使天才诗人,下的也是“笨功夫”,所以,要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耐心。《独卧春坤山》,相对于上面两首,算是“另一种风格”,有一种情绪的浑然,在整体画面的呈现里,层次感分明,“多少年了/一群羊仍在山坡上/练习吃草/它们偶尔抬起头来/将身子探进天空/模仿一下白云”,这几句铺排,是“乡景”,是“乡情”,是一种“此目到处悠然”。“此刻,若有个/叫昆都仑河的男人/环绕身边/不晓得他又会对我/做些什么”,如果说上面一个层次是“独观”,那么这一层则是“独想”,始终还是扣住了题目里的“独”字。“我置身于天地之间”,云绕,水潺湲,而情感的“渊深”,不可言。诗歌的情绪,被白云拉远,又被流水“救回”。“一朵格桑花摇曳在/自己渐失的香气里/因为爱,它选择在风中/慢慢停下来”,最后,借助于一朵格桑花把自己“内心的花朵”绽放开来,自己与自己“缠绵”,依然是扣住了“独”,而这个“独”已经由前面的“不安之心”抵达了天地自然洗礼后的“柔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平凡地活着,日子久了,心也会钝如生锈的刀刃,而诗歌是一种拯救,“一朵旧棉花般揽紧怀中体温/而不生出多余的花香,好久了”,这样一种感叹,有着感伤的意味,也是一种提醒,提醒自己眼前与远方需要一种平衡,无论“涓生”还是“子君'”,无论“简爱”还是“罗切斯特”……即使有着太多的“伤逝”,也还是要提醒自己,欲抵达更高的远景,需要新一轮的精神启蒙,这是对唐月的祝福,也是对其诗歌的期许。</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古心,原名沈世坤,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闵行区作家协会理事,文学评论组组长,天涯社区民间语文版主,笔名古心静典、古心,七十年代生人,热爱美丽的汉语,以读书为至乐,希望在疲惫的人生能诗意栖居。出版作品有诗集《如果不曾相见》《世界一幅水墨模样》、散文集《相逢不语》《在文字里与你相逢》、随笔评论集《沉吟与微享》《阅读无缰》。</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