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得第一次去印尼，吃不惯当地菜，三姨丈就带我去Pasar(市场)找中餐。我们来到一个小吃摊，有扁食和面之类的，在异国他乡还能看到家乡的小吃，好一阵激动。老板看上去是华人，但不会讲华语。三姨丈跟那老板聊起来，我没听懂他们说啥，但听到几个闽南词语：“福建”、“扁食”、“面”，我猜大概意思是，我从福建来，要吃扁食或者面。于是老板煮了一大碗扁食，加了面给我。旁边有几个皮肤黑黝黝的当地人也点了扁食和面，还有其他中餐小吃。我有点疑惑，这些土著人怎么会闽南话？抬头一看店里的菜单，上面赫然写着印尼文：Pangsit, Mie, Mi Soa,Bak Cang......在印尼话里，b和p、t和d、g和k的发音正好相反，我用拼音读出来，竟然是“扁食”、“面”、“面线”、“肉粽”....的闽南话发音！</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下来几天，我都在市场里混。那是个综合性的商贸市场，华人的店不少，亲戚们的店都在里面。当我被介绍给其他华人时，他们一听说我会讲福建话，就问我是不是从台湾来？还没等我解释，亲戚们会帮我纠正：Tiongkok(中国）Hokkien(福建）。几天下来，我尝遍市场里的中餐馆，发现中餐食物大都是用印尼文拼写的闽南话，像Bi hun(米粉)、Kwetiau(粿条)、Pia(饼)..... 最经常听到的就是Tahu(豆腐)，看来豆腐在本地很受欢迎。还有一个词是Tauge(豆芽), 著名的印尼菜SOTO，加的蔬菜就是豆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来乍到的，带了不少茶叶送亲友。他们接过茶，一边说:"Tarima Kasich... Teh", 我能听出茶是用闽南语发音：Teh(茶)。表弟表妹们看我拿出红色的小信封，伸出手笑着说：“Ang Bao(红包）”。我习惯用肥皂，印尼人的浴室里一般放的是沐浴露，没看到肥皂，我遗憾地闽南话嘟囔：“萨文、萨文”，突然表妹拿出一块肥皂给我，原来肥皂的闽南话发音“萨文”是来自于印尼语！</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爪哇岛住了一个月，我慢慢知道了，印尼华人说的Hokkien(福建)话，指的就是厦漳泉地区的闽南话，随着几代华人的努力，闽南话的日常用词融入到印尼语中，而印尼的特产也被引用到闽南话里，比如Gobi（咖啡）、Sate（沙嗲）、Kari(咖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清至民国，大批的福建人下南洋讨生活，在当地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但他们仍旧怀念故乡，教孩子学故乡的话，于是出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长辈讲闽南话，晚辈用印尼语回应。三姨丈的母亲是从金门到爪哇的，她对子女们和孙子们讲闽南话，而子女们用印尼语夹着闽南话回答，孙子们则全部用印尼语回应。我和她则是全程闽南话交流，经过半个世纪，我发现她不仅乡音不改，而且印尼语中的特殊发音照样发不准，像"R”的发音，必须是卷舌，而且舌头还要连续颤抖地发音，这对从小讲闽南话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因为闽南语中没有卷舌音。</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初次探访回来后，印尼发生诸多事件：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苏哈托下台、98年排华暴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踏入印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过政权更替和经济复苏后，我再次踏进爪哇时，当时那些年少的表弟表妹们已成家立业，他们都是和华人结婚。华人一般找华人联姻，如果找本地土著人，会遭到长辈的反对，<span style="font-size:18px;">至少要找具有华裔血统的峇峇娘惹，因</span>为华人和华裔比较勤奋努力，生活相对富裕。而这些表弟媳们、表妹夫们的祖籍都是闽南的，有几位甚至会听会讲Hokkien(福建)话。其中一位弟媳的祖籍是泉州南安，她奶奶教子孙们说闽南话。还有一位妹夫的祖籍是厦门同安，从小居住在廖岛，那是离新加坡最近的岛屿，岛上华人讲福建话，<span style="font-size:18px;">他到十岁才学印尼语，听</span>说岛上的有些本地土著人也会讲福建话。于是我跟这两位小辈用闽南话沟通，全程无障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个千岛之国，还能听到来自华夏中原地区的古老乡音，让人感受到文化力量的强大和深远。Hokkien（福建）话，也就是闽南语，源于中原河洛地区，泉州的千年古桥—洛阳桥，就是最好的佐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据说唐宋时期北方战乱频繁，社会动荡，大批中原人纷纷背井离乡，南来谋生迁移至此，因思念故乡，又见此地的山川地势颇似故都洛阳，于是便取名为洛阳，古镇叫做洛阳镇，桥也改称洛阳桥。而他们带来的河洛话，沿着海上丝绸之路，由闽南人传到南洋，飘逸在千岛之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前疫情不散，无法形游千岛，正当神游爪哇时，电话响了，那头响起了四姨丈的声音，和我聊起爪哇疫情，约定疫情过后，带我同游加里曼丹、美那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盼瘟疫散，相约千岛，再觅古音！</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