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瞎了

清泉浣女

老闫买了一盒蒸汽热敷眼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不是说最近你的眼睛老不舒服吗？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真的说过这话。我的眼睛确实又干又痒，视力有点下降。

我说，这也能治眼病？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医院呀？那就让我瞎了算了。

老闫说，你可不能瞎，瞎了我还得花钱给你买条导盲犬。

我说，花那钱干嘛？你充当就行。

他说，我搭理你嘞。

二小姐听到我们的对话，一个劲儿问导盲犬是什么犬，因为她最近屡次和我商量要养一条狗。

我和她概括了一下导盲犬的聪明程度和作用，她特别兴奋，强烈要求：不许爸爸当你的导盲犬！我要当你的导盲犬！

我说，可以。

于是不管我去厨房，还是卫生间，她都死抱着我本就不灵活的大腿，一刻也不松开。还问我，妈妈，导盲犬是这样工作的吗？

为了摆脱她，又不伤害她，我说，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不过等妈妈瞎了以后你再工作吧，现在妈妈还能看见。

她说，好的，好的。一副自豪的小表情。

说到失明，想到了一个远房姑姑。她自幼丧母，父亲外出打工后失联。她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生活中最大的亮色是在该出嫁的年龄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小伙子，并嫁给了他。

姑姑姑父婚后生活很幸福，可能因为自由恋爱，也可能因为姑姑把姑父当作生命的全部来爱吧。

他们养育了四个孩子，二女二男。等我懂事，四个孩子都已成家立业，很孝顺的样子。

上大学前的暑假，姑姑特意邀请我去她家住了几天。

姑姑姑父住在海边一处单独的院落，和儿女们相距不远。家里没多少地，姑父劳动量不大。姑姑主内，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更多的时候，两人在家看着孙子外甥，聊着作渔民的儿女们的日常琐事。

姑姑家有一口天然冰箱一样神奇的井。买个西瓜，姑父用井绳吊到井里，几个小时后就变成了冰镇西瓜；买点肉，一顿舍不得吃完，吊到井里面，能保鲜好几天。

到傍晚，姑姑还会带着我，约上老老少少一群女人，去大堤跟儿洗澡。

那个时候我竟然觉得姑姑姑父日子悠闲惬意，有点儿神仙眷侣的意思。

若干年后，听妈妈说，姑姑的一只眼睛不明原因地视网膜脱落，医治无效而失明。所幸只是一只眼睛。

等我再见姑姑，已经是在奶奶的弥留之际了。姑姑两只眼睛都已失明。她坐在奶奶身边，时不时地颤抖着双手慢慢往前摸索，直到摸到奶奶逐渐冰凉的脸，把自己的额头抵到奶奶的额头上，轻轻呼唤，老姨，老姨，放心走吧。

姑父站在姑姑旁边，安慰姑姑，别难过了，人都有这一天。

姑姑要去厕所，扶着姑父站起来，拉着姑父的一只胳膊，姑父带路，俩人配合得非常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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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妈妈打电话说，姑父脑血栓，瘫痪了，说起话来呜啦呜啦的，除了姑姑没人能听懂。四个子女，轮班去照顾老两口。姑父天天看着姑姑默默流泪。

姑父曾奇迹般地站起过来，走不稳，但还可以给姑姑引引路。不过没几天，又倒了下去，去世了。

现在剩姑姑自己了，除了眼睛看不见，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可对于儿女们已是一项沉重的负担。

已为爷爷奶奶的儿女们有丧偶的，有得病的，有欠债的……对她，当然也就失去了孝心和耐心。

姑姑有一次服药自杀，被照顾她最多的小女儿发现并抢救了回来。结果，儿子们说，谁救回来的谁养。

妈妈说，有一年冬天去看望姑姑，她的房间里好冷，比外面一点不暖和，炕也是冰凉的。姑姑身披一个破被子做在炕上，旁边放着尿盆。她说，她真想老头子呀。

昨天开始大降温了，不知道姑姑怎样熬过这个极寒的冬天。

我是不是又跑题了？由眼贴引出导盲犬的话题，然后又想到了失明的远房姑姑的遭遇，你猜我到底想说啥？

对了。我不是想劝你生不生孩子，生几个孩子好，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是想说，在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的情况下，珍惜能和你共度余生的另一半才是最重要，虽然这也是你自己的事。

别看孩子小的时候依恋你，听你话，那句话咋说的？亲生的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多么浅显的道理，可就是有人不懂。

前天听说院里的一个退休的老头儿离家出走了，因为老太太看不上他，老叨叨他，不给他钱花，不给他肉吃。也不知道老头儿回来了没有。

真想让那位老太太看到此文，可别人说那老太太不识字。估计就是识字也看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