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上的“体验”（散文）

笑君

　　年初，小街上才撤走了个高电位的健康小店。还没注意呢，什么时候又来了一家艾灸馆，也说是个健康产业的窗口。
艾灸，对于中国人来说，自然是不陌生的。明代著名的医药学家，药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艾以叶入药，性温、味苦、无毒、纯阳之性、通十二经、具回阳、理气血、逐湿寒、止血安胎等功效，亦常用于针灸。”艾叶能炙百病，故又被称为“医草”。
　　小时候，我生活在乡村。打记事起，就知道一件事。女人生孩子满月了，婆婆和妈妈们就将艾叶洗净，用煮沸的开水烫上十几分钟。然后，水和着艾叶，放满一盆，再用席子将盆围起来，让做满月子女人好好的薰个澡。
　　还有，小孩子身上出过花豆了，也是要用艾叶水洗澡的。据说，这样做，既洗去了百病，也达到了增强身体素质的目的。
　　若是肚子疼，只要把几片艾叶揉出汁了，塞在肚脐眼里，就会有神奇的功效。
　　自从西医进入中国，中医不被重视，中草药也渐渐地被淡化了。不过，艾是中药，能治疗很多种疾病，是深入人心的。
　　艾灸馆以艾的名义出现，以艾灸的方式运行，自然是有市场的。
　　这家艾灸馆，完整的说法，应是：艾灸体验馆。千万年的艾，传统的炙，还需要体验么？怎么体验？
　　艾灸馆是袖珍的，迎街一间门面，隔成两层。下面是展厅、店堂，二层是艾灸室。穿过厅堂，循着一个拐了90度角，只能一人抬脚迈步的楼梯上去，便是艾灸室了。
　　别看艾灸室很小，也就十多个平方米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靠窗户一侧，约三分之二的空间，放置着18台艾灸仪。说是“仪”，也就是个有着三四十厘米高，圆柱形的塑料桶。内里放上艾叶、艾绒等药材，上面是个能够透气的盖子。开启电源，“仪”便加热，进入“艾灸”的运行情境了。当然，项目、温度、时间都是可以调控的。其功能，便是通过加热，将艾的药效，在热流中，循着人体的穴位，打通筋络，让血脉在全身畅通行进，达到治疗疾病的效果。
　　墙面上，一面贴着《本草纲目》里的精彩段落。一面挂着《黄帝内经》里古老的医学精华。如：“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须炙之。”身临真境，让人有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感觉。
　　艾灸馆，是某家“艾灸科技公司”的直营馆。经营者是母女俩，女儿是馆长，母亲是助手。原来，馆里还有其他员工的。但是，直营馆的总馆，把招聘辅助人员的权力下放了。馆长便可以招人、用人。用别人，用自家人，不都是用吗！
　　馆长，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圆脸，身材匀称，是个很精干的女人。听介绍说是江南大山里的人，却说着一口很“神似”的东北话。而且，语速快，表达准确，用词、用语都恰到好处。不仅经过专业的技能训练，还有一定时期的职场磨合。非常老到，还拥有丰富的经验。
　　艾灸馆开馆已经好几个月了，一直是在试营业。凡来的人，都免费做“艾灸”体验，还发放礼品。而且，礼品是家庭主妇们最喜欢，也是最实用的鸡蛋。
　　免费体验艾灸，要求只有一个：宣传、约人。我是我太太约去的，我太太是“朋友”约去的。一个约两个，两个约三个……
　　艾灸室内，除了艾灸仪，还有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馆长的工作，一是给每一位“入室”的顾客打开艾灸仪；再就是介绍“艾灸”的相关知识。不过，她的介绍，主要是播放视频。视频是艾灸公司制作好的，由该公司的创办人主讲。
　　每天，视频只播放一集。看完了，馆长会提纲挈领地作一番解说。她的解说，既专业，又细致，还很有针对性。尤其是能够抓住中老年人的心理，有的放矢的分析，让体验者，从不懂、不信，到懂了、信了。直至，迷上了。
　　很多天里，我都在纳闷。免费体验，还发礼品。这艾灸馆无论是医家，还是商家，都是要赚钱的。无钱可赚，还要赔钱。即便，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有为人民服务的情怀，也是做不下去的呀。
　　看了视频，听了馆长的“功课”，我恍然大悟。不客气地说，艾灸馆的免费“体验”，完全是精心设计的一个“套路”。
　　第一步，介绍艾灸馆的创办人。这个人，是个差不多四十岁的女士。从视频里看，中等个头，慈眉善目，玉润柔媚，像个女菩萨。生长在大山里，世代为医。父亲死得早，小小少年，便跟着爷爷生活，也随着爷爷翻山越岭，采药行医。大学毕业后，依旧把采药治病当作自己一生的事业。
　　第二步，介绍艾、艾药、艾灸的独特技艺。艾叶入药，需要加工、提炼，制成艾绒、艾柱，以及各种艾药，才可以用于治病。以她为首的团队，经过十多年的潜心研究，踏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翻阅了大量的古今药学典籍。最终，循着李时珍的足迹，在《本草纲目》中锁定了江南地区的湖北蕲春。蕲春艾草，天下第一，是最优质，最具特色的中药药材。她们以蕲春艾草为基础，吸收藏药的独特妙方，研制、开发了最具特色的艾药，以及艾灸的装备与技术。
　　第三步，介绍艾药、艾灸治病的原理及特殊的疗效。艾，属阳。我们人呢，采得天地之精华，身体里潜藏、运行着一定量的热能。因此，人必须保持经络的气流通畅，让身体里蕴含着生生不息的阳气，才能维系生命的继续与成长。
　　中医认为，人出生时，纯阳之气是聚集在腿部和脚下的。二三十岁时，这阳气就上升到腰部了。四五十岁时，阳气继续爬高，差不多维系在背部之间。到了六七十岁以后。阳气就到了头部。而且，阳气的生成与运行，是渐行渐淡的。也就是说，人的一生，少年时代阳气最足，随着年龄的增长，阳气会越来越弱，直至消耗殆尽。
　　艾呢，纯阳之物，长期使用艾药、艾灸，就是不断地弥补、增加、提升阳气。不仅能防病治病，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第四步，介绍艾药市场的纷纭万象。艾草成熟后，取艾叶入药，这是千百年来的习惯。但是，成熟的艾草20斤，只能取5斤的干艾叶。而20斤的干艾叶，也只能制成1斤的艾绒。
　　艾叶，成为成熟的艾绒以及艾药，还需要添加藏药以及其他的一些元素。也就是说，真正的艾绒、艾柱、艾药，其成本是很高的。因此，正品的艾绒、艾柱、艾药的价格肯定不低。
　　眼下，市场上的艾药，还有艾灸的仪器等，品种繁多，价格还特别地便宜。甚至，不足正品的十分之一。那么，为什么能够便宜呢？原因不用说，都能猜得到。这样的艾绒、艾柱、艾药，以及各种仪器，不具备治疗疾病的任何效果，能用吗？
而她们家们的艾绒、艾柱、艾药，一定是货真价实的，有防病治病作用的，才是……
　　第五步，介绍我们需要不需要。在介绍这个问题时，先不说这实质性的事儿，则一连串地问了大家几个“什么是你的？”
　　孩子是你的吗？是的。也不是！孩子是你生的，是你的。可是，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孩子就不是你的了，孩子是孩子自己的。
　　金钱是你的吗？你挣来的钱，当然是你的。你舍不得用，只存在银行里，充其量只是一串数字，是银行的。
　　身体是你的吗？发肤受之于父母，生长于天地之间，是个独立的个体。若是保养不力，生了病，直至死去，回归大地了。身体还是你的吗？不是的，是地球的。
　　世界是你的吗？你来到了这个世界，日日夜夜的亲近天地，世界是你的。可是，当你化作一缕青烟，随着一阵风飘散了，飘散得无影无踪，没了。世界便不是你的了，你只是这个世界的匆匆过客而已。
　　什么是你的，什么不是你的。看起来，不过是几句醒世恒言之语，则包涵着大智慧，大哲理，是启迪思想的一把金钥匙。
　　中老年人，每个人都经历过一些事情，有一定的社会阅历。尤其是，身体上多多少少都有这样那样的一些疾病。对治疗病痛，强身健体有着强烈的需求。因此，“是你的，不是你的”，就如同在心底里注入了几滴胡椒水，让心里，甚至五脏六腑都发热了，膨胀了。
　　第六步，直接体验有“感觉”的仪器。艾药、艾灸，用到人的身体上，即便有感觉，那种感觉也只是浮在身体表面的一些“运动”而已。其实，也就是某种心理暗示，无法体验实质的效果。
　　现在，让顾客现场体验足疗仪。据说这足疗仪是特殊设计制作的仪器，既有艾药的疗效，又有针灸的功能。而且，针对双脚的穴位，采用a射线，制成有18万个炙针的技术，在不间断、针对性地“炙”，从而治疗了身体上的各种疾病。
　　足疗仪先让一位中过风的，双腿麻木，走路有些瘸的人试用。他的双脚放在足疗仪上，馆长启动了机器。瞬间，他说：“有感觉，很舒服。”
　　馆长问：“什么感觉？”
　　“像针刺的一样，直捣脚底的每个部分，却不痛、不痒。而且，针刺的方式、力度还在变换着。两只脚，前后、左右、中间等各个部位，都是不一样的。”他一边想着，一边说。
　　馆长说：“这就是我们公司足疗仪的特别之处，和市面上的任何一款同类产品都是不一样的。”
　　三五分钟后，馆长又问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他说：“有一股暖流，从脚底慢慢上升。现在，已上升到大腿部位了。这暖流，像是过电似的，又像是热流冲上来的一般，在这里运动着。感觉我这条腿，不那么沉了。要是现在就下地走路，一定比原来轻松多了！”他说着，手也舞动了起来，仿佛真的就在地上行走了。而且，跟没中风前一样。
　　馆长不失时机地说道：“叔叔这才体验了几分钟，就有了感觉。若是坚持长期使用，很快，就会改变因中风引起走路不利索的状况。”
　　馆长站起身，面对着大家，郑重地说道：足疗仪的神奇，就是因为脚底的穴位，是对应全身的。几分钟的足疗，就可以解决中西医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足疗仪，尤其对心脑血管、三高、偏瘫、中风等疾病有着非常明显的作用。”
　　艾灸公司老总，艾灸馆馆长，两个美女，一个在视频里，一在艾灸的现场。视频里的，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思维严谨。把艾，艾药，艾灸，还有各种仪器，从古往的记忆中，引领到我们生活的现实里。艾灸现场的，亲切的面容，温暖的微笑，不厌其烦地介绍、解释，不时地开机、调整时间、温度，就像我们的亲闺女，不仅送给我们健康，也将愉悦送到了大家的心坎上。能说不好吗！
　　三个多月了，艾灸馆的活动一直在进行着，还是免费的体验，还在送礼品。而且，一直都没提钱这个字，更没提卖药、卖仪器的事儿。
　　我知道，这些都是“卖”的前奏，是牟取利益的序曲。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没有免费的午餐。医家也好，商家也罢，没有利益，谁干？
　　无论是资本主义市场，还是社会主义经济，都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没有资本的开拓，没有经济的运行，社会是不能发展的，人民的生活也无法维持，更无法提高。
　　不客气地说，我们这些“体验”者，就是个免费的“托”。什么时候，在什么状态下，以什么样的方式发挥作用？可能早已被安排在“套路”里了吧。
　　艾，无论以药，还是以炙的方式出现，都是医药、医疗。中国人不仅了解，更是早早地就接受并采纳了。甚至，很多外国人也都非常的认同。
　　如今，却让商业渗入在医药、医疗里。而且，还是以商业的模式来运营医药、医疗，商业便成了医药的主宰。医药、医疗呢？
　　最关键的是，商家制造的这些药、仪器，其“体验”的“感觉”，真的具有所谓高科技含量的“说法”吗？是谁认定的？又是谁检测后给出的结论？恐怕只能是一句话：不知道。
　　医药的本真，医疗救死扶伤的精神，是这样“体验”的吗？

　2020年9月19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