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想将过去的故事讲给您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哑 巴 儿</p><p class="ql-block"> 文/唐葭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是六十年代中的事儿。我们院子里住的都是女人带着孩子，因为她们家的男人都在野外勘测队工作，一年只有探亲假十五天回来一次。</p><p class="ql-block"> 张阿姨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小儿子取名星星。其实父母亲和两个哥哥都口齿伶俐唯图星星讲话结结巴巴，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且越急越结巴，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叫星星：哑巴儿。</p><p class="ql-block"> 三个儿子，三个书包，光靠一个男人供养显然难以维持，所以星星妈妈(我们统一叫她张阿姨)也走出家门到外面打零工挑土方，衡陽方言叫“土胡子"。</p><p class="ql-block"> 顾名思义土胡子就是挖土方，活儿纯属強体力劳动。尤其热天，得天麻麻亮就得上工，趁凉快多挖几方土。</p><p class="ql-block"> 那么中餐就得孩子们自己弄饭吃，老大十二岁是个象棋迷，一盒袖珍小象棋随身带在口袋里，上午放学了他总要过把象棋隐，而且非要下个三打两胜才收兵。所以他安排九岁的老二洗菜、切菜。命令七岁的哑巴儿燒火煮饭，最后自己掌勺炒菜。</p><p class="ql-block"> 其实哑吧儿燒火的活儿最脏最累。那时候还没有发明蜂窝煤，要用柴禾烧煤饼或煤球，往往搞得浓烟滾滚后煤坨坨才会燃起来，火红了，(因汗水和煤黑融汇一起)哑巴儿的脸蛋却变黑了，真像个非洲小黑人。吃了午饭也来不及洗脸便急急忙忙去上学，逗得班上同学们笑翻天。</p><p class="ql-block"> 老师也不太喜欢哑巴儿，一来读书不行，拖了全班后腿。二来语言不行与他说话很费精神，因此许多同学不与他玩。三来五短身材颜值不高又有点不讲卫生。</p><p class="ql-block"> 开学才一个多月老师已几次通知家长去学校谈话。</p><p class="ql-block"> 哑巴儿读书确实不行，但他的语、数教科书却卷角起皱，黑糊糊的，好像比任何同学用功得多。</p><p class="ql-block"> 但是星星小小年龄在家里干家务活儿，我可以肯定地说比他两个哥哥做得更多。</p><p class="ql-block"> 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哑巴儿第一件事便是烧开水涼着，等妈妈收工回来喝，然后把饭煮好等妈妈回家炒菜。一旦看到太阳晒到家门口，估计妈妈也快回家了，哑巴儿赶忙将大木盆放在门口开始洗澡，动作特别麻利，由于水太少又匆匆忙忙，往往洗得圆鼓鼓的肚皮白一条黑一条像个青蛙肚皮，使人忍俊不禁。</p><p class="ql-block"> 每当张阿姨收工回家哑吧儿便将凉了的开水递到妈妈手里，几乎天天如此。别看他读书不怎么的但对妈妈的爱还是好暖心的哦。</p><p class="ql-block"> 父母亲对哑吧儿的读书伤透了脑筋，尽管有时气得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打哑巴儿屁股几下，但爱子之心却从来没有动摇过。</p><p class="ql-block"> 放暑假了，哑巴儿的父亲(我们叫他段叔叔)回来休探亲假，下决心要好好輔导哑巴儿学习。尽管那个年代"读书无用论”的谬论盛行，但人们对文化的膜拜从来没置疑过，多学点知识总是一件好事。</p><p class="ql-block"> 段叔叔信心百倍耐着性子辅导星星语文、算术，谁知不教不知道，一教吓一跳。</p><p class="ql-block"> 一句话，一学期下来哑巴儿就知道写“毛主席万岁！"五个字，其他什么拼音字母一窍不通，算术也搞不懂什么是加法，什么是减法。急得段叔叔直想吐血。人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段叔叔简直不知道从哪儿入门来辅导星星，气急之下便一顿“干笋炒肉"家法伺候，吓得哑巴儿更是一头雾水找不着北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段叔叔便找到我商量说“葭葭，你读高中了，请你帮忙辅导一下我家哑巴儿。”当我看到段叔叔那期盼的目光，想到张阿姨平常对我们三姐弟的关照我欣然答应了试试看。</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里排行大姐，在这个院子里也是我们这一代人中的老大。</p><p class="ql-block">但不同的是，他(她)们有母亲在身边，而我父母亲是双职工。我们三姐弟住在队部驻衡办事处这个大院里是为了有个固定的学习环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在六十年代初便成了言正名顺的留守儿童。</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也充满信心非常认真地去辅导哑巴儿，并叫段叔叔离开现场，努力营造轻松愉悦的学习氛围。</p><p class="ql-block"> 首先我将他那皱巴巴黑糊糊的语文和算术书打开看了一遍。然后要他读拼音字母给我听，谁知他“波、泼、摸、佛"一概发音不清，我耐心地教他读，他吃力地跟着读，涨得小脸蛋红红的可就是读不准。我心想这也许与他有点结巴造成的，不能过份强迫，但文字还是要一笔一划练习写对才行。</p><p class="ql-block"> 我拿着筷子示范教他算术的加减法。看来他学习的态度还不错，没有拒绝。我暗自高兴，觉得星星并非如个别人说的“朽木不可雕也”。辅导之后我布置了语文、算术作业要他独立完成，我离开时叫段叔叔不要去打扰他。</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哑巴儿伏在桌子上写字做题，很是安静认真，段叔叔可高兴啦！便找到我说“葭葭，还是你有办法，星星今天学习好认真，一直在写作业，动都没动一下”。</p><p class="ql-block"> 顿时我也高兴了，便走进屋里说：“星星，休息一下吧！给大姐姐看看你作业做得怎样了。"</p><p class="ql-block">我拿了作业本一看，哇！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页呢！仔细一看每个方格里写的即不是文字，也不是阿拉伯数字，圆不圆，扁不扁的不知道他写得滿头大汗的格子里是些什么，我真的看不懂。便问：“星星，你这是写的什么呀?"他说：“大姐姐：这是茄子、南瓜还有大冬瓜……”。我顿时脑壳晕了。</p><p class="ql-block"> 原来他将算术书上的茄子、南瓜、冬瓜等图片全画在作业夲的方格里。因为一年级小朋友认识的字很少，算术教课书便为小朋友设图案替代文字。</p><p class="ql-block"> 譬如应用题：3🍆 十5🍆 =🍆 ？哑巴儿题目未做。却模仿茄子，南瓜冬瓜等图案写了好几页。</p><p class="ql-block"> 段叔叔气得火冒三丈又要拿起捆绑的竹条来个“干笋炒肉”。弄得我啼笑皆非，深感问题的严重性。哑巴儿哟！你咋茅塞不开呢？</p><p class="ql-block"> 一晃便是几十年，我的父母亲和段叔叔都退休了。中南勘测设计院便在长沙市奎塘拔地而起建筑了高端大气的摩天办公大楼，也砌了一栋栋壮观的家属楼。为了犒劳共和国第一批水利电力建设者养老，野外勘测队退休人员都分配了新房子安度晚年。</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去长沙探望父母亲时碰见了哑巴儿母亲张阿姨，当然我最关心的话题还是哑吧儿星星 。</p><p class="ql-block"> 张阿姨说为了哑巴儿读书确实花了不少精力，后来专门请了个退休老师为星星补习功课(那个年代没有家教一说)哑巴儿终于脑洞大开考上了初中。毕业后在家闲置了几年，每天便做饭买菜打扫卫生干家务活，顶孝敬父母。后来野外勘测队招收开挖工人，星星作为留在父母亲身边的子女参加了工作，当了开挖工人。</p><p class="ql-block"> 在野外勘探队搞开挖是挺辛苦的，可是哑吧儿吃得苦霸得蛮，有股牛劲，曾经还评为先进生产者。再个，人长大了也就开始注意自己的仪表穿着整洁了许多，讲话也没有像小时候那么结巴了。</p><p class="ql-block"> 开挖工作虽然很累但工资比一般工种高许多，再加上国家津贴往往又高于工资，所以哑巴儿月收入还是很可观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哑巴儿工作踏实，为人憨厚几年后被工地附近的一个乡村漂亮女孩相中便成了家。妻子很贤惠又顾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其乐融融。</p><p class="ql-block"> 回头说说那个当年爱下象棋的老大后在省水电八局工作当了中层领导干部，遗憾的是快退休时中了风，不过恢复得还算好。(我专程去看了他)</p><p class="ql-block"> 如今哑巴儿已退休了，即将升格为爷爷。张阿姨曾说儿子哑巴儿走的是懵懂运，他是三个儿子中最孝顺父母的好儿子。</p><p class="ql-block"> 故事即将讲完，我没有用华丽的词藻来包装，也没有用夸张的手笔来描写，更没有用文学元素来调色，只是像平静的涓涓细流，叙述这个平平凡凡的故事给你听。 </p><p class="ql-block"> 也是我对曾经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发小星星的一缕牵挂与一絲感慨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记：(留点时代的足印)</p><p class="ql-block"> a、 我曾经将此文大意说给了段叔叔和张阿姨听。两个老人家笑得前仰后合，说：“葭葭，你这个鬼婆真还有点意思……。"</p><p class="ql-block"> b、我也将此文读给了我的母亲听，母亲笑得脸上像开了花，不断地念叨着：“正是，正是……"老人家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我们，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写于2O17/3/12 </p><p class="ql-block"> 修改于2021/8/17 衡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