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鄂西之旅：寻访台湾杉（一个人的旅程027）

黄余生

那是青春时代的一次旅行。 那个时候，在人们的心目中，鄂西地处偏僻，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交通落后，不通铁路。鄂西总想扩大自己在外界的知名度，单是行政称谓就反反复复改过多次。先是叫恩施地区，后来改为鄂西自治州，现在又改为恩施自治州。 鄂西有什么？八百里清江。马识途的长篇小说《清江壮歌》故事背景的发生地。多年来开发的硒资源产品：富硒茶、富硒酒、富硒饮料、富硒土豆、红薯、稻米、山泉等养生保健产品系列。还有王洁实、谢莉斯演唱的《龙船调》：哎，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嘛？可谓家喻户晓。 《龙船调》广为人知，却并不意味着人们就了解鄂西。 本人在香港《经济导报》供职时，曾先后采访过两任鄂西（恩施）州委书记、州长，并以《世界最大硒资源地--中国鄂西自治州》为题，对当地经济建设与硒资源开发利用情况，做过较为详细的专题介绍。 海口白龙路有一家十八碗湘菜馆，相当长一段时间，餐厅大堂的平板电视，反复播放一则视频广告，称该店大部分一手食材，全部采自原产地富硒之都恩施，系空运来琼。 说到这里，或许美友对鄂西有了一点儿粗略印象。 不知道鄂西不要紧，谁让她曾经那么偏僻，多年“养在深闺人未识”呢？ 其实，说穿了，她跟张家界也就一岭之隔。 当然了，辩证地看，偏僻有偏僻的好处。交通不便，没有工业污染。民风古朴，受外界物质文明影响较小。又是土家族、苗族同胞聚居地，一个不错的新兴旅游胜地。 那是一个曾被外界视作山大人稀、鸟不拉S的地方。以前大城市人都管鄂西穷山恶水，口气里带着明显不屑。现在不同了，生活水准改观与社会发展唤醒了国人的旅游意识。发现城市空气污染严重，特别是一些重工业城市，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难。 现如今基本没人称鄂西是穷山恶水，而改称为山青水秀了。城里人受不了空气污染与夏季酷暑，就找各种理由到鄂西去开会、出差、旅游，研学，康养旅居，去避暑，去呼吸新鲜空气。 那里空气好啊，富含负氧离子，没有什么污染。阳光暖暖地打在脸上，不带任何酸性漂浮物微尘。真正的青山绿水，空气清新，鸟语花香，风景如画。 不信？你去清江画廊看看，去绿葱坡看看，去恩施大峡谷看看。还有齐跃山日出，小南海夕照，格子河晨雾，神农溪漂流，坪坝营林海。还有风情别具的土家摆手舞，苗族“女儿会”，跳丧，哭嫁，乃至满口飘香的油茶汤等等，连当年前往视察的国-家领导人H耀邦喝了都说好。 这里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自然风光、民族风情与舌尖上的美味都在告诉你，恩施士家族苗族自治州作为国内一个新晋的旅游胜地，自然风光与民族风情之独特，之美，之迷人，曾令一位游客如此感叹：到鄂西旅游，不是嫌假期太短，就是嫌老婆爱管！…… 由此可见，昔日诗仙李白笔下的“夜郎之国”，如今真是神秘之中旧貌换新颜，燃，燃，燃起来了…… （一） 在一个鲜花盛开的五月，我和台湾籍同乡金玉姑娘一起踏上了寻访台湾杉的浪漫旅程。 我们从所在县城出发，乘车来到风景秀丽的利川毛坝乡，入住乡林业站招待所。 这里是驰名中外的坝漆之乡，出产的植物油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就远销日本、印度等国家。有一首四行诗真实写照坝漆的上乘品质。前两句为：坝漆清如油，照见美人头。意为用这里的油漆漆的家具光泽如镜，可以照见美人的头像。 后两句是什么？忘了。 传说当年联合国秘书长办公室的桌椅书柜就是用鄂西毛坝的油漆漆的。还有日本皇室的客厅红木家俱，也是如此。因是民间传说，真伪未及考证。但坝漆品质一流是举世不争的事实，名副其实拥有“国漆”之崇高美誉。 据说现在更是一蚌难求，有钱也很难买到正品。 毛坝是一个仅有百十来户人家的乡间小镇，一条小河穿镇而过，人称“倒流三千八百里”。据说是古时候一位男子的泪流成的。男子充军远行，舍不得离开孤苦的母亲，三步一回头，回头一跪拜，泪洒成河，边走边流，边流边走。就这样由东向西走了三千八百里，因而这条河也就由东向西倒流了三千八百里。 我们将要顺着这条河去离镇十公里开外的山中寻找山外来客--台湾杉。说来也怪，一种热带海岛的植物树种，怎么会千里迢迢飞到武陵源大山深处的鄂西来生根繁衍呢？ （二） 次日晨起，阳光明媚。乡村有线广播正在播放斯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优美的旋律让人心情为之一爽。 早餐后，我们结队向山中进发。我们的队伍多了一男一女两位向导：男的是我们宿营地的东道主--毛坝林业站站长；女的是林站工作人员、临时义务向导高茹，一位身材苗条、面容俊俏的姑娘。 昨天傍晚，当她和一位中年妇人忽然出现在营地外面那棵葡萄架下谈笑风生时，我就注意到了。 今天的早餐有点特别：馒头、稀饭、鸡蛋，还有一位姑娘现采现摘的南瓜花煮面条。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金灿灿的南瓜花可以吃，而且味道很好。 大家围坐在一张圆木桌上用餐，主人一一介绍认识。那位笑意盈盈摘回南瓜花的姑娘就是高茹，恰好坐在我旁边。她笑着劝我们多吃点，说今天要爬山，很累。临出发前，细心的高茹还给我和金玉一人找了一顶草帽戴上。 青春时代的这段旅程让我多年不忘。高茹青春的笑脸清纯妩媚，以至于此次偶遇让我们成为多年鸿雁传书的好友…… 那天的阳光显得格外明亮，山风吹送着阵阵清爽。我们沿着倒流三千八百里小河畔时宽时窄的行径，一路说说笑笑向目的地走去。河水清澈见底，不时看见一些小鱼儿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路边一片片玉米林正在抽穗扬花，黑蝴蝶和红蜻蜒在其间翩翩起舞，眼前的一切充满诗情画意。 不知是谁开头唱起台湾校园歌曲《乡间的小路》，还有《赤足走在田埂上》。我们便一路唱着，一路播洒着欢声笑语…… 忽然，一条没膝深的小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仔细看看上下寻无桥的踪影。即使在阳光明媚的五月，河水依然冰冷刺骨。大概是男主人不想我们因此受凉而患感冒吧？他脱掉鞋袜卷起裤腿，一个一个把我们背送到河对岸去。 中午时分，我们抵达一个小地名叫花板溪的地方，在一片崇山峻岭中看见了慕名已久的台湾杉。不是一棵，而是一片，形成了树冠与颜色明显有别于周围树种的台湾杉群落。它们长在近前一道道小山岗上，树干粗大挺拔，枝叶有点儿像松柏，在蓝天白云衬映下显得十分苍劲有力，生机蓬勃。 站长说这些台湾杉看上去至少已是百年古树。什么原因让它们来到这里，并且生长得这么好，他认为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鄂西山区这片沃土，显然是适合台湾杉生长的。同时，也表明台湾杉生命力很强。 我忽然想这很有点像生活在鄂西山区的几户台胞家庭。父辈们几十年背井离乡，在这里与当地百姓融为一体。这些台胞家庭的父辈无一例外与当地女子联姻成家，有了下一代。 只是人间悲欢离合的故事，似应比草木来得复杂得多。 意想不到的是，另有一小片台湾杉散落在附近的一些山坡和农田里。我们跑过去抚摸、合围、照相。有一棵刚好长在一片水稻的田埂上，看上去至少也有百年高龄，树皮皱纹老粗糙了，但树干笔挺，直耸云天。 附近一位犁田的老农告诉我们，他今年73岁了，小时候这棵树就长在这里，好像就有这么高了，他说他经常爬到树上去掏鸟窝…… 庞大的树冠正对着水田后面他家的房屋，给他家的水田投下一片浓浓的树荫。我问会不会因为这棵树影响他家稻谷的收成，挡住他家的视线，有一天把它砍掉？ 老农说不会。田里该出多少稻谷还出多少稻谷。这么漂亮的一棵树，祖祖辈辈看着它长大，怎么会舍得砍掉呢？ 老农得知我们是台籍子弟，应我们要求一边赶牛犁田，一边放开喉咙唱起悠扬的土家山歌。唱完山歌又吆喝着让家人做饭，要留我们午餐。我们感激地谢绝了。 多年以后，从度娘处得知（当年度娘尚未问世），台湾杉木（Cunninghamia konishii Hayata）是杉科、杉木属乔木，高达60米，胸径3米；树皮淡红褐色或红棕色。叶披针形，通常微呈镰状，辐射伸展，革质较柔软，球果卵圆形或广卵圆形，苞鳞卵形或长卵形，革质，坚硬。 台湾杉木是中国特有树种，分布于台湾中部以北山区海拔1300-2000米地带。 其心边材明显，纹理直，结构细，质轻软，有芳香，耐久用。适合建筑、造船、家具、电杆等用，为中国台湾主要用材树种之一。 台湾杉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飞到鄂西这个地方来的，且生长得那么好，当地林业部门工作人员始终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三） 离开花板溪返程约莫二三公里时，站长将我们带上一条岔路，去到一个林业观察站午餐。这个观察站出人意料地建在半山腰一个悬崖上的石洞间，内壁与屋顶全由岩石自然天成，只是外侧由木板装修，还有一道多根杉木支撑的吊脚楼，凌空伸出在悬崖之外。 我们踏着吊脚楼上的木地板来回在悬崖外面走来走去，感觉十分惊险刺激。站长说，这个观察站常年有人值守，主要职责是防火防盗，还依照季节做些植树护林的工作。 不过一转眼功夫，意外发现高茹竟自个儿在观察站小木屋的一张木板床上侧身睡去。一对睫毛闭成两道好看的淡影，熟睡的脸庞显得恬美动人。她睡得那样香，以至于观察站的工作人员连叫好几声吃午饭她才醒过来。她见到我们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昨晚没睡好。 午餐是腊肉炒野山菌外加凉拌鬼豆腐。那鬼豆腐是绿色的，采了山上一种树叶用石磨磨成浆，然后用卤水像点豆腐那样点制而成。吃在嘴里清凉爽口，十分顺滑过瘾。小木屋主人说，鬼豆腐有祛热解暑的作用。 午餐后，我们在吊脚楼临时铺就的凉席上枕着清爽的山风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之后，站长带我们去附近参观鸽子树。据称此树学名叫珙桐，花开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白鸽展翅，很美。 （四） 几天的短暂接触，高茹的热情大方、活泼开朗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她身材秀颀，面容姣好，步履轻盈，话语间总是带着一种温润的笑脸。 傍晚，她邀我和金玉跟她一起在宿营地外面的小广场上打羽毛球。她那青春的倩影在山野绿风之间快乐地奔跑、闪动，笑声感染着五月的黄昏…… 第二天，高茹特意抽空带我们去镇上的竹制品加工厂参观竹编工艺。那些工人师傅手工制作的竹制笔筒和竹板椅十分精美，据说有不少出口国外。 高茹还请我们到她的单身小房间作客。书桌上有一份手抄歌单---三毛的《橄榄树》，窗台上有一盆绿意盎然煞是好看的兰花草。 高茹见我打量兰花，便说有兴趣你拿两棵去养吧，她说这些兰花是她亲自从山里采来的。她说每天早晚给它浇一点水，很容易存活…… 在她房间一把三弦琴的伴奏下，我们又开始唱歌。唱三毛的《橄榄树》，唱《外婆的澎湖湾》，也唱邓丽君的《小村之恋》。山乡的夜晚歇息得早，我们无忧的歌声在山乡上空飘荡…… 转眼几天过去，就要道别了。天空下着大雨，我们坐在林业站门外的木凳上，等候过路班车返回邻县。 车来了，高茹和站长撑着雨伞，一起冒雨为我们送行。 车子徐徐开动了，我匆匆从窗口与站长握手道别。一抬头，忽见高茹撑伞站在雨地里，红着眼圈向我这边投来深深的一瞥，旋即背过身去。 刹那间，我感觉身上的血液凝固了，不禁两眼一热。我真想走下车去，留下来不走了。可是车子渐行渐远，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雨滂沱的群山深处…… 经历让人成长。我第一次知道，旅行，有时也会给人带来惆怅…… （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