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佳作联展】蒸馒头的母亲

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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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佘诗曼曾说：人往往为了那些无谓的面子尊严，造成无可挽回的愧疚局面，夫妻如是，父母子女也如是。

而我在青春年少时对母亲造成的愧疚却成了我人生道路上的催化剂，那都是源自于母亲那颗博大无私而宽容的心。

母亲有一双灵巧的双手，她的手能为我们姊妹几个做出漂亮的衣服，还能做出我们几个喜欢的各种美食，就连母亲蒸出的馒头也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好吃。

母亲蒸馒头的手艺很好，我在市里上高中那三年，母亲为了赚钱补贴家用，去学校食堂聘了蒸馒头的活儿，事先和我商量，我不同意。

上高中了，多少有点自尊心在作怪，怕同学笑话，所以不愿母亲去干那活。但母亲实在想赚那钱，那时姐姐上大学家里实在缺钱，母亲想把蒸馒头的钱寄给姐姐作为生活费。

我死活不同意，甚至怒气冲冲对母亲说：你去姐姐学校蒸馒头好了。母亲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死丫头，你姐学校隔咱家千里，我怎么去？这样吧，你在学校里就装作不认识我，不用喊我妈，实在迫不得已，和同学一样，称呼阿姨。

我怔了怔，冲她嚷：好，你去吧，就喊你阿姨。母亲还是不生气，又笑着说：叫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们有血缘关系，是亲母女俩。

我也没当回事，只当她说着玩，可没想到第二天在食堂里还真看见了她。当时我正好和同学肖兰一起打饭，我望母亲那边看了看，她正在从笼屉里往外拾馒头，她一转头看见了我，很快又把头扭转过去，装作没看见我。

我心里很别扭，赶紧对肖兰说：我去排队打菜，你去打馒头。因打菜不好打，端着挺重的，我们俩为公平起见，一人轮一天，今天应该轮到肖兰打菜了，而我为了躲避母亲，却主动承揽了打菜。肖兰说：不是应该我打菜了吗？难道你忘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以后你就负责打馒头，直到毕业。

肖兰吃惊地看着我，既而上前紧紧地拥住我：亲爱的，你真好，你最美。我勉强笑了笑无言以对，内心却很汹涌：哼，本姑娘要不是为躲避亲妈能这样吗，算你捡个大便宜。

就这样每次吃饭我都和母亲在同一个食堂而没说过一句话，那时母亲在食堂里是免费管一顿中午饭，所以中午她就不回家，只在学生们吃完晚饭她才算下班，有时得到晚上7点多。

一个月每天管吃一顿饭，另外再给300元钱工资，母亲很满足。母亲把每月的300元钱，留100元给我，其余全部寄给了在外地上大学的姐姐，她自己一分都舍不得花。

记得那时都骑自行车上下班，冬天很冷，母亲的同事都买了羽绒服，也建议母亲去买一件，说挺挡风的，比普通棉袄暖和。母亲一听价格400多元一件，立即摇头，说：我自己做件棉袄，里面多放些棉花便是，得省钱供女儿上学呢。

那时我正去食堂买饭票，听了母亲这番话，不觉眼睛一热，先前的怨气也消了不少。

买完饭票我也没逗留，直接走出了食堂，在拐角处母亲追了过来，我一看母亲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说：你二姨来咱家带了一只鸡，今早我煲了鸡汤，正愁着咋给你呢，这不你过来了。正好中午吃，也分给你那打馒头的同学吃点，这鸡是在山上散养了两年多的，肉香着呢。

我提着那沉甸甸的保温桶离去，心想母亲一定一口都没舍得喝，全给我装来了，而我…我眼里湿润润的但就是没回头。

母亲在后面喊：“以后每周三晚上我都给你做点好吃的带上，你去女生宿舍楼门卫那儿拿，我跟那大姐说好了，记住了！”

我还是没回头，但眼里已流出了泪，我在心里已不再怨恨母亲，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在同学面前认她，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是不肯认她。风吹干了我的泪痕，但我的心里却热乎乎的。

每次肖兰和我一起分享我的美食时都会问我：谁给送的？咋没见人？我说：我妈送的，在门卫大姨那儿放下就走了。肖兰也不怀疑，连连夸赞：你妈做饭真好吃！我骄傲地说：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妈，见了面到时一起喊妈吧。

我内心却说：我妈就在那蒸馒头，天天给你馒头的那个，过去喊吧。肖兰又说：你说怪了，学校的馒头你不觉得比以前好吃多了吗？我说：没觉得。但心里却小声嘀咕：从小天天吃，都习惯了。肖兰说：那不对，同学们都反映馒头又白个又大了，但价格没涨，太给力了。

看见她那欣喜劲，我禁不住朝她炫耀：我妈蒸馒头有诀窍，同样多的面她蒸的又大又白又好吃。肖兰不知趣地说：我说食堂馒头，又不是你妈蒸的。

我只好沉默了，又不敢说了。眼前浮现出母亲在家蒸馒头的情形，母亲用温水和面，放上自己发的引子，又加上白糖，发好面后做成馒头放外面醒上几分钟，以防面发不开，在蒸熟后落火时又闷几分钟。

一开锅，又香又甜，又白又大的馒头就出现在你的面前，即使吃饱了饭的人看了这馒头也禁不住拿起一个放嘴里，而且一吃就上瘾。

而今食堂里的馒头是母亲负责蒸的，她又是个实在人，一听给学生吃，更不能有半点马虎，各道工序的火候都掌握得恰到好处，那当然好吃了。

据说老师们也尝着好吃，都纷纷过来买食堂的馒头带回家当晚餐吃，为此母亲还受了表扬，食堂经理鼓励她好好干，要给她涨工钱，我看见母亲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像一个小学生受到老师的表扬一样，纯纯的又带些小傲娇。

我心里也替母亲高兴，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走上前去祝贺她，并喊她一声妈。反正我每次一进食堂，眼都先向朝馒头那边看，去找寻母亲，总看见她在那忙忙碌碌的，但脸上始终荡漾着笑容，没有一丝不高兴的样子。

不过她看见我时会收敛起笑容，偷偷瞄我几眼，然后又去忙她的了，每次吃完饭从食堂往外走，我一直不回头看，但我总感觉到母亲那炽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我不敢回头，我怕我一回头惊扰了母亲，惊扰了母亲的美好与希冀。

但母亲的目光会一直跟随着我到教室，到操场，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它让我发奋图强，励志好好读书，用成绩来回报母亲的辛劳和对母亲的愧疚。

记得那年期末考试，我考了全校第一，表彰大会在操场上举行，当我站在领奖台上，我瞥见了远远站在操场边上的母亲，她正挑着脚跟朝这边张望，别的没看清，只看见母亲朝上握紧的拳头和笑得无比灿烂的面容。

当我刚刚走下台时，她也悄然离开了，看着母亲惭渐走向食堂的背影，我真想追上去，骄傲地对同学们说：这就是我妈。但现实还是打败了自我，我终究没能迈出和母亲相认的那一步。

看着母亲被风吹乱的头发和那佝偻的背影，我的心禁不住颤抖起来。

三年，我竟在校园里没和母亲说过几句话，也没有叫她一声妈，更没有和她相认，但我确实在内心深处喊过她无数次妈，不知她感应到没？不知她会不会暗地里伤心？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没良心的孩子？会不会…？

但至少表面上，母亲是一直是乐呵呵的，我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现在想想，我那时是真浑，真是不懂事。记得有人说过：

“我愿意放下面子和尊严说明你真的很重要。”

而母亲便是如此，她为了她的孩子可以不顾惜自己的一切，只要对她的重要的人好，其余的一切对她来说皆是浮云。

母亲用她的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而现在每逢听到“千万别和青春期的孩子较劲”这句话，我更会感慨万千。

感慨当年的母亲那么容忍我，对我那么好，从不怪我对她的不敬，也从未说过半句谴责的话。从高中毕业到现在这么多年，母亲也从未再提及过此事，而我也是更羞于启齿提及当年。

但这件事是一直刻在我的心里的，她时时刻刻都在鞭策我要如何正确看待别人，如何严于审视自己，更重要的是感恩于人世间母爱的伟大与默默付出，这将是我前行路上最宝贵的财富。相信有了它，人这一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