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一）

白印权

序

解放前的宜君县很大，一半是陕甘宁边区根据地，如：县西的马栏（今属旬邑）、瑶曲（今属耀县）、店头（今属黄陵）、山岔、焦坪。一半是燃烧着革命烈焰的国统区，如：棋盘、五镇、雷塬及哭泉、偏桥东部。国统区民众由于受边区革命熏染，看到了幸福希望。此刘培植、杨植参加革命后，这里又有许多仁人志士加入到革命洪流之中，为新中国的建立做出了巨大贡献。

由于宜君县当时处于红区和白区的交界处，这里便成了国共军事斗争的前沿，大小战斗经常发生，所以宜君老百姓的日子当时很艰辛。而作为真心拥护革命的堡垒户，那就不能用艰辛来简单描述了，他们走过的脚印里有鲜血凝结的民族复兴梦。

一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宜君东塬的天空雾蒙蒙一片，偌大的天空像罩了一张天大的白麻纸，太阳被挡在其后，失去了娇艳和灿烂，懒洋洋一天天这么过着。原野已经冬眠沉睡过去了好久，淡淡的灰褐色杂草像被子一样捂着山沟塬畔那淡淡发白的土色酮体。白窑科村就镶嵌在文兴西南塬畔的土色酮体中。

阵阵凛冽的西风北刮过，即便有时不大，也冷凄凄让人难受。白草叶俯在地上不停地打颤，酸枣树上那几粒干的像铃铃的黑红色酸枣与那几片没有掉落的小干叶不停在风中极力挣扎着，想早早落下钻入草丛，与同伴抱团过冬。爷爷（我的爷爷——白世兴）紧了紧棉衣上的白色老布腰带，望了望西边冷哇哇的太阳，心事重重地弯下腰担起两筐苡子往回走。

这一年，爷爷觉着时间特别长。年初，国共内战就进入白热化。活动于宜君、黄陵、白水的雁门支队加大了对国民党的出击力度，国民党死伤严重，受到沉重打击。而时任国民党宜君县县长李笑然、韦孟若并不甘心任由游击队肆意活动，也加大了反击力度。白家沟之战，牛虎岭之战，上桃村之战，西舍村之战，焦坪之战，红砖梁之战，油坊台之战，许家塬之战，高村之战，哪一战不死人？所以从二月份到现在，宜君不是这里打就是那里打，每月都在死人。

“好事不出名，恶事传千里。”前两天，山岔高村有七名游击队员被打死，这是眼前的大事件。三月份邻村北文兴田维平在寺天被杀头，头曾经挂到宜君北城门。同月保警队在五镇杀害了套关的邓蛮汉和艾家庄的姜成记。抓人那天，爷爷看见有五人被追，大多都认识。他们大约是在套关、阳沟一带被发现。从我村马山上来，向石堡沟弯奔去。后来爷爷听说他们经云辉、走马梁、最后在王窑科沟里被抓到。这两人有一个人跳崖时腿载折了。这两人同田维平一样，住的离我村不远。行刑时惨不忍睹，听收尸家属讲：“刀手是后川牛家庄人，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有劲的很，但不知为什么？是害怕？是故意？是刀没有磨快？反正在杀姜成记时，本来应一刀砍下脑袋，结果半天脑袋也没锯下来，人迟迟死不了，把围观的人都吓跑了，邓蛮汉的妈妈当天就疯了。”爷爷努力不想这些事，但这些阴森森闹心事好像钉进了他的脑袋，不用想也能想起来，太恐怖了！爷爷不由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爷爷回到家，看见大石板老姑同老姑父回娘家走亲戚，心理非常高兴，见面就是一通热情絮叨。这时我老爷不舒服，躺在炕上养病，但这没有影响一家人全全合合，热热闹闹的幸福感，尤其是在有今没明的日子里，能相聚那就再好不过了。爷爷一边烧着炕，一边逗着身边的外甥说：“你都没有把你那里的“大石板”给我拿一片。”

“拿不动，明天你去背吧。”说话间从大门进来四个人，孩子用手向外面指，爷爷扭过头看时，人已经到了家门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雁门支队三大队七中队指导员张守顺和三名队员。爷爷惊讶地望着来人说：“你们咋敢现在来？”

张守顺笑着说：“有你们的支持，我有啥不敢的。再说你村里的狗都把我当自己人，我能见外吗？”

全家人都为之惊骇。张守顺、杨建舟、田维平以前经常来，行迹肯定被国民党觉察，他今天又带队员来，所以现在大家都觉着吃饭事小，总害怕那里走漏点风声，让五镇保警队知道，那是要死人的。宜君今年就杀过游击队员的家属和亲戚，更何况五镇与我村连畔种地，距离我村很近，谁不怕被扣上通共、密探或者骨干的嫌疑？我老爷想到此立马就开始紧张的抖了起来。

爷爷心思“有手不打上门客。”人是熟人，关系一直较好，也信得过，要不也不会来，现在总不能把人家撵出去。爷爷笑着让他们坐下，三下两下把炕烧完。

大爷看到这些熟人，赶快泡茶递烟热情招呼，同时让大奶、奶奶和老姑赶快做饭。爷爷按贯例急忙提起筐子上塬到窑背上薋苡子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