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官渡之战<div>图片/部分来自网络</div><div>音乐/兄弟一场(来自酷狗音东)</div> 心语:宋•王庭坚曰:“墨以传万古文章之印,歌以写一家兄弟之情”。本文称不上“万古文章之印”,但说的却是实在的“一家兄弟之情”。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h3> 我到农场后隔了一天,即3月20日,南通第二批知青来农场。按约定,我弟弟在这天来场,我去中心队接他。 中心队位于17队东,步行约需40分钟。我不知道车队什么时间到,只能提前,不敢拖后。这是我第一次步行走这条路。 十时许,车队缓缓驶来,在中心队路口停了下来。弟弟空身下了车,他的行李提前被我带到了17队。 我领着弟弟到了17队。 一直在父母羽翼下生活的我们,自此开始了人生的跋涉。且不说我自己,我更为走上“自食其力”之路的弟弟心痛:他还是个不到18岁的大孩子呀! 当年像弟弟这样的小年龄知青不在少数,他(她)们都过早地承受了生活压力,对此,只能为之发出无奈的叹息。 白天,出工哨声响起,我们操起工具,跟着老职工下田。到了田间,他们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叫怎么干就怎么干。 最初,我们干的活儿是平整土地,把泥土从一个地方挖起,挑到另一个地方倒下。老职工们都很和善,不计较我们干多干少。 <p class="ql-block">说到“接受再教育”,如果指文化,这些老职工文化程度普遍低下,文化上不可能给我们以什么“再教育”。譬如,某老职工把“红军两万五千里”说成“红军两千五里万”,这种“再教育”能接受吗?不言而喻!我以为这里说的“再教育”,主要是指思想感情的“再教育”,是要求我们从感情上接近他们、接受他们。</p>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再教育”逐渐达到了预期效果。知青对老职工枯燥单调的生活,由同情到痛惜,再到接受,情感逐渐发生了变化,生活习惯也与老职工逐步接近。 农场的生活经历,丰富了弟弟的内心世界,也陶冶了他乐观向上的心理。若干年后,他填词赋诗抒发了对这段生活的感慨。现转录他写的部分诗词: 其一,踏莎行•农场忆旧 林带云濛,<br data-filtered="filtered">荒芦雾落,<br data-filtered="filtered">江堤绿掩农田沃。<br data-filtered="filtered">寒来暑往盼闲时,<br data-filtered="filtered">朝出暮惫忙劳作。<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岁去留青,<br data-filtered="filtered">年来隐墨,<br data-filtered="filtered">安贫受教纠思惑。<br data-filtered="filtered">韶华已逝话当初,<br data-filtered="filtered">自嘲井眼观天阔。<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其二,农埸四月泥土香 ……<br data-filtered="filtered">见过农耕吗?<br data-filtered="filtered">当滿目的黄花、紫云英<br data-filtered="filtered">在犁后的波浪下淹没,<br data-filtered="filtered">到处是黑黝黝一片,<br data-filtered="filtered">散发着混合的清香,<br data-filtered="filtered">就会为之震撼。<br data-filtered="filtered">如果敏感细心,<br data-filtered="filtered">就能嗅出其中的不一样:<br data-filtered="filtered">清晨的湿润,<br data-filtered="filtered">黄昏的暗香,<br data-filtered="filtered">白昼的浓烈,<br data-filtered="filtered">黑夜的绵长。<br data-filtered="filtered">空气里弥漫的气味,<br data-filtered="filtered">就是泥土的芳香。<br data-filtered="filtered">……<br data-filtered="filtered">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h3> 生活在这里,且不说物质生活如何,最令人沮丧的是文化生活的贫乏。 那是一个文化荒漠的年代,书在那个年代成了稀缺资源。且不说“静忘岁月赖群书”, 更做不到“困来颠倒枕书眠”。 如果谁拥有一本名著,顿时身价倍增;如果他愿意借给你,那更是天大的面子,因为这要承担“有借不还”的风险。 我来农场时,带了一只箱子,里面放有好几本文学名著,其中有几本是我从舅舅那里“借”来的。 舅舅有不少书,其中不乏文学名著,令我羡慕。 来农场前,我向舅舅告别,他不在家。 我选了几本中意的书,其中有歌德的《浮士德》、莎士比亚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等。我对外婆说这几本书我借了。外婆反正不懂,一口答应。 <p class="ql-block">鲁迅笔下的孔乙己认为“窃书不为偷”,我拿几本书,不属于偷而是借,况且,南通还有这样的土话“舅舅的囤子,外甥的份子”,于是乎,心安理得。</p> 度过一段青春莽撞期后,我对此举一直感到内疚,因为后来书散失了,我无法将它还给舅舅。 几本文学名著是我与弟弟的的共同财富,我们视为珍宝,把它藏在箱子里,只在看的时候才拿出来。 我特别喜欢雪莱的《伊斯兰起义》这本书。 雪莱,十九世纪英国著名作家、浪漫主义诗人,渡海遇风暴致沉船溺亡,年仅29岁。 著名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就出自雪莱之手。 《伊斯兰起义》是一部叙事诗,共分为十二歌,讲述了一位诗人和恋人领导人民反抗压迫而被处以火刑的故事。诗以蛇与鹰的搏斗象征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的斗争,唤起人们对自由与解放的追求。 雪莱采用斯宾塞十四行诗节的形式完成了这部长诗的写作。 我喜欢这本书,不在于其情节之曲折(其情节并不曲折),而在于语言之华美,阅读它可以沉浸在美的享受之中。 对于名著,弟弟喜欢摘抄其中一些名段名句,或朗读,或背诵,或写随感,或作简评,这是他的读书方法。多年后,我俩谈到这段读书经历,他说这些书中对他影响最大的首推列夫•托尓斯泰的《塞瓦斯托波尔的战争》和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这两本书都有一种英雄情结,引起他的共鸣。 后来那些名著都散失了。在那种环境下,这种散失是必然的。其时知青的东西几乎都是公有的,几本名著更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谁都想拥有它,也都有资格拥有它。 除了名著外,小提琴成了我与弟弟共同的精神寄托。 当年,我俩共有一把小提琴,小提琴是在旧货商店买的,档次不高,是把练习琴。尽管如此,我俩都很喜欢它。可惜只有一把琴,只能交替练习。 我们没有老师指点。如果放在现在,小提琴培训老师多的是,找个老师不是问题。我们的“老师”是一本书,一本《小提琴演奏法》。这本书的主人是我高中同学王德×的大哥,是我向王大哥借的。 我俩拉小提琴就是按这本书的指导起步的。 17队有位南京知青朱永×,比我大四、五岁。此人颇有才气,会拉小提琴,我们成了朋友。 当时,我与弟弟采用简谱练琴,朱说应该用五线谱,我说不懂五线谱。 朱很热情:“我教你。” 我当然求之不得。 在朱的指点下,我掌握了五线谱的基本知识,知道了小提琴的指位与五线谱上“蝌蚪”的对应关系,拉琴时“看蝌蚪、按指位”。随后,我又把这些知识教给了弟弟。 后弟弟在新华书店发现了《怎样识五线谱》与《小提琴演奏法》,喜出望外,便买了下来。至今,他还收藏着这两本书。 弟弟收藏的《怎样识五线谱》与《小提琴演奏法》。 朱借给我一本五线谱的《霍曼小提琴练习曲》,市面上买不到这本书,朱限定我在一定时间内抄下来还给他。我多么需要这么书!但我知道朱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向他要这本书无疑是要他的命。 按约定,我抄下了练习曲,把书还给了他。 朱在与我的接触中,发现了我手头的文学名著,就像海员发现了大陆,两眼发光,提出要借。 如果换了别人,我肯定一口拒绝。可朱不同,他教会了我五线谱,又借给我练习曲,怎好回绝?我咬了咬牙,同意借给他一本,他选了本歌德的《浮士德》。 他高兴地拿着书走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一阵隐隐作痛。 其时,“借书不还不为过”,似乎是种潜规则。我估计这本书可能一去不复返了!果不其然,后来它再没有回到我手中。 朱教会我五线谱,获得了《浮士德》,当然他不是为了得到这本书才教我的,属于意外收获。而我学会了五线谱,付出了代价,一本名著的代价。真是“各得其所”。 此后,我与弟弟开始按《霍曼小提琴练习曲》练琴。实在地说,拉这种练习曲很枯燥,因为它纯粹是为了练习指法而编排的,没有优美的旋律可言。尽管如此,我俩仍不懈地练习。为了不影响别人,甚至躲到林带去练琴。 虽然我们有了《霍曼小提琴练习曲》并按此练琴,但终究属于自学性质,严格地说仍“不上路子”。 后我在农场宣传队结识了小提琴高手、苏州知青黄东×,得知他们拉琴都受过名师指点,经过严格的训练,而这正是我兄弟俩当初的缺失。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h3> 我与弟弟从小玩在一起、学在一起,行为互相影响。我吹笛子,他跟着吹;我拉二胡,他跟着拉;我练毛笔字,他也跟着练。总之我学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而且一学就会。 不说弟弟智商有多高,但不低是肯定的,且说说下象棋。 孩童时期,我俩看外祖父与舅舅下象棋,很感兴趣,看着看着也就学会了。我俩的水平当然不能与大人们相比,他们也不愿陪我们下,我们兄弟俩就按看到的套路下了起来。弟弟当时只有六七岁,我一点不让他,经常战得“天昏地暗”。 那时,我们还处于低层次水平,只能说是“会下棋”了。长大后,我买了一本杨官麟编写的《中国象棋谱》,我与弟弟开始一起研读棋谱,懂得了“顺炮直车对横车”“顺炮横车对直车”“列手炮”“当头对反宫马”及“仙人指路”等布局,并经常按着棋谱对弈,水平有了提高。 心中有了棋谱,我开始尝试下盲棋。下盲棋除了对弈者外,需要第三方按口诀搬动棋子。弟弟见我下盲棋,也跟着尝试。对于盲棋,我们没有投入更多精力。 我俩兴趣爱好广泛,但因缺乏正规点拨,都只是浅尝辄止,学而不精。 小时候,我与弟弟有过争执,但从没有打过架。如果说打架,倒是一致对外打过。我俩不好斗,但不懦弱;不惹事,也不怕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果有人挑衅我们,我们不会忍让,会跟他们对打。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在孩子中也成立。不妨说件趣事。 原唐闸新工房是大生一厂建的职工住房,分东中西三个片区,各片区的孩子各自成群。 我家新迁居到新工房,我们兄弟俩都还没入哪个群。 某天,我与弟妹回家,走到新工房大门口,被东片区的一群孩子围住。因为我们是新来户,不说“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但对“新来的鸟儿啄几下”总是需要的,否则不足以刷新他们的“存在感”。 孩子们的打架也有规矩,只打男孩不打女孩。只用拳脚不用器械,只伤皮肉不伤筋骨。他们围住我们兄弟俩打了起来,妹妹吓得躲在一旁哭丧着脸,无可奈何。 我与弟弟背靠背互相保护,防止有人从后面偷袭。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男孩飞奔而去,一会儿,一个大男孩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谁要打架,要打,陪我打!” 大男孩走进一看,发现是我兄弟俩,愣住了,没动手。没动手的原因不在于怕我俩,而在于双方父母。这个大男孩姓印,其父时任唐闸派出所所长,后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其母任大生一厂党委副书记。我们双方父母不仅相识,而且关系很好。我与这个男孩接触不多,但双方都知道对方父母是谁。 印对那些孩子挥挥手,意思不打了。看来,他是这群孩子的头儿,是个“孩子王”。 一场可能发生的“大战”就这样平静地结束了。 此后,我与印走到了一起,我与弟弟都融入了这个片群。 我俩就是这样一起长大的,感情一直很好。 命运让我俩生在一个家庭,又把我俩推向一个农场、一个生产队。在这里,除兄弟关系外,更多了一层战友关系,我们相依为命,患难与共,工资和饭菜票不分彼此,都合在一起。虽然不能用“同是天涯沦落人”来形容当年的境遇,但朝夕相处的共同经历,让我们的情感进一步贴近,至今我们仍保留着这份情感。 借宋•林正大的词结束本文: “三叠阳关声堕泪,写平时,兄弟情长久。离别事,古来有。十年骨肉情何厚。对江山千里,共期白首。” 后记 弟后就读于江苏大学机械设计与制造专业,毕业后一直从事风机设计工作,尤其擅长非标准风机设计。其设计的高压力、低流量风机,采用后倾角叶轮,一改前向叶片在小风量区易喘振的缺陷,在风机行业小有建树。 他还涉足英文技术文献翻译,译有风机设计技术资料若干。附图为载于原机械工业部风机情报网的一篇译文。 同时,他对文学亦保留一份爱好,写有诗作若干。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