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海陵岛的冬天,仍然是天空晴朗,温暖清爽。我坐在保利度假村的客房里发呆。透过大阳台,望见前方的大海,蔚蓝色的海洋,伸向天边,水天一色,广阔无垠。右边的大角山,郁郁䓤䓤,山顶上很多座发电大风车在慢悠悠的旋转。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我拿起手机一看,是少年时好友林桂香的电话,连忙打开视屏与她通话。她在岳阳,与我相隔千里,视频上,却近在眼前,热情亲切。分别几十年的朋友,有着说不完的话。我们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拉开了新的篇章,一发不可收拾。当年在一起的情景,一幕幕的重现在脑海里。记忆中在临湘五里牌镇打零工的事儿,就像发生在昨天。</p> <p class="ql-block"> 1972年3月,我爸爸从齐齐哈尔铁路局根河工务段调回老家湖南,被安排在岳阳工务段临湘养路工区上班。因为爸爸刚到,工区还没有空闲的家属房屋给我们住,妈妈带着我们仍住在白水镇的乡下老屋里。爸爸“五一”假后去上班,我便跟着爸爸到了临湘。爸爸和工友许颂如叔叔住一间宿舍,我当晚就住在了工区一位家属李妈妈家。</p><p class="ql-block"> 为了让我有个地方住,许叔叔带爸爸打开了工区院子里一间小杂屋,把堆放的杂物清理出来,把屋子收拾干净,还给墙壁刷了石灰水,撘上了一张单人床,虽然很简陋,但必竟有了个地方住,不用去别人家里搭铺了。许叔叔说,晚上有什么事就喊,我和你爸就在对门房里。安顿好了,爸爸和我都非常感谢许叔叔。</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的隔壁又住进了爸爸同事林伯伯家二女儿。由于她家里人多房子小,她每天晚上开临时铺。见我住在杂物间,她们也把自己家的杂物间收拾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你是新来的肖叔的女儿?”一个头上盘着漂亮发型的女孩微笑着问我,我点了点头。“我听到你爸爸叫你肖琪”?“是的,小琪(肖小是近音)是我的小名,学名肖利琪”。“那你就叫我细娥咯!我学名林桂香”。这样我俩就成“邻居”,晚上隔着墙壁说话交谈。杂物间没有灯,爸爸给我一支手电筒。我打开手电筒,光从墙缝透过去,细娥那边也有点亮了。</p><p class="ql-block"> 我俩都刚初中毕业,没上学了,她不满16岁,我不到17岁。我们有共同的想法:要去找事做,挣些生活费,给家里减轻负担。两人还学唱着《红灯记》中铁梅的唱段“年龄十七不算小,为什么不能帮助爹爹操点心?好比说,爹爹挑担有千斤重,铁梅你应该挑上八百斤…”</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她带着我走街穿巷,熟悉了五里牌的商店、粮店、菜店、铁小和铁路卫生所等地方。</p> <p class="ql-block"> 细娥熟人熟事,信息多。听说铁小需要找代课老师,带着我先去找了铁小的陈老师和校工宣队的白(永生)师付,答复是暂时不要,有需要时再通知你们。我们又去长安冰棒厂,找在那里做临时工的工区子女金富,请她介绍我们到冰棒厂做事。可人家说人已满了。接着我们又去了茶场,矿石粉厂找事做,人家都说不要人了。其实单位上需要的是能干体力活的男劳力,看见我们两个小姑娘断定我们干不了。</p><p class="ql-block"> 一天里,我们两个跑了好多单位,到处碰壁,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路上迎面走来一位中年阿姨,细娥上前招呼:“刘妈妈!”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桥梁工区的家属刘妈妈。当刘妈妈了解到我们俩在找临时工做时,夸我们是懂事的孩子,并说明天帮我们问问她在做事的肉食水产公司还要不要临时工。我俩听了喜出望外,一个劲的谢谢刘妈妈。刘妈妈说“先别谢,一是不知要不要人,二是看那里的活你们干得了不?!”。听到这话,我俩对视了一下,稍加停顿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明天去试试。”碰了这么多钉子总算是有个希望吧。</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俩早早的在路上等着刘妈妈。到了肉食水产公司,才知道这里是牲猪出口前集中喂养消毒的地方,叫饲养班。从农户家收购来的牲猪都集中到这里喂养消毒,观察一周左右,淘汰不健康、不合标准的后,再运往广州外贸出口。领头的于班长是一位南下老干部。大家叫他班长,人家行政级别可是正科级呢!他打量了一下我俩,冷冷地说:“每天上下午各喂猪一次,打扫猪栏一次,每人负责5个猪栏,你俩行不?!”。几天来除了细娥跟我讲普通话,其他人差不多都说临湘方言,细娥也和他们说方言,我总是在边上楞着。一听于班长的东北口音我马上套近乎,希望他能留下我们“于大爷,俺俩能行!”</p><p class="ql-block"> 于班长:“东北来的呀?”</p><p class="ql-block"> 我点着头。</p><p class="ql-block"> “你俩干好了就跟她(刘妈)一样,一块五一天!”听他那语气就像我们干不好似的。</p><p class="ql-block"> 一块五一天,太诱人了!要知道当时的养路工每月才39块9呃。</p><p class="ql-block"> 于班长指着较远处的几个猪栏说“那边十个,你俩一人五个。”</p><p class="ql-block"> 这就算是接受我们俩了。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一条水泥道两面对开长长地排着一间间猪栏,远远看着还有几个空的呢!正当我们迟疑时,几辆大卡开过来,满载着的白白胖胖的大肥猪被连赶带吼卸进了那几个空栏。</p><p class="ql-block"> 我们效仿着其他饲养员的样子,开始工作了:先拖着一个装有椭圆形大木桶的车子,去一个大炉灶前打猪潲,木桶长大约一米五左右,宽有一米多,深应该有0.7米的样子,就像乡下打谷子的扮桶。装猪潲的是一个大水泥池子,池子底部是一口大铁锅下面烧火。舀池里的潲水时要上两步台阶,用一个装有长长木把的瓢子把猪潲从池子里舀出来,倒进靠在池边的车上木桶中,然后把车子拖到自己负责的猪栏旁,用铁桶一桶一桶的将猪潲舀出来,倒入猪栏的食槽中。我和细娥同拖一辆车,光是把猪潲舀到车上的大木桶里,我就已经是满脸通红直冒汗。再看看细娥,台阶上站不下两个人用长把瓢,她就干脆拿着铁桶往潲池里一挖,然后一手提起跨上几步把猪潲倒进木桶,动作干净利索。</p><p class="ql-block"> 下一步更是力气活,拖猪潲。我俩卯足了劲,细娥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车子就是不动。饲养班员工小于小李(细娥的高一届同学)过来帮我们推,车子启动了。借着惯性我们很快把潲车拖到了猪栏边上。当我提着一桶潲水往槽里倒时,猪们拥挤着冲过来,潲桶都被顶翻了,潲水溅到我身上、脸上,桶也飞了。我生怕旁边有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又去提下一桶。不记得拉了几车猪潲才喂完这十栏猪。</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工作很挑战哪!跳进猪栏先用铁锹把厚厚的猪粪铲入粪坑,再用竹扫帚把猪栏扫一遍,冲洗一遍。且不说猪粪尿臭得让人作呕,光跳进猪栏那一刹那,猪身上带着骚臭的热气足以让我窒息。我忙用手捂着嘴鼻,闭眼深呼吸了一下,立马开铲。就这样我挥舞铁锹、扫把不断地赶开猪群清理猪栏。偶尔被猪们挤得摔倒,坐一屁股猪屎,爬起来又接着干。全部做完时,别的饲养人员早都干完下班了。我俩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了饲养班。</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虽然很累很累,胃里也不停翻腾,却还是感觉很开心,可以挣到钱了!</p><p class="ql-block"> 干了一段时间,我们熟悉了,干得顺手了,也没那么辛苦了。但好景不长,“二师兄们”浩浩荡荡走了,它们乘着“专列”去广州了。我们也下岗了。</p><p class="ql-block"> 这一天回来的路上,我们两个走的很慢,盘算着明天去干啥?细娥思索了一阵子说,明天我俩去药材公司仓库吧,看有没有什么事做?”那时临湘五里牌地方不大,细娥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她对这里都很熟悉,认识很多人。听了她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了希望。</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的一清早,我们两个赶在职工上班前就来到了药材仓库等着。</p><p class="ql-block"> “林阿姨!”细娥喊着。林阿姨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她微笑着打量我俩。我也随着叫了一声“林阿姨”,声音小的估计林阿姨没听清。以前细娥的妈妈常在这里做事,细娥来帮过忙,她认识林阿姨,林阿姨也认识她。林阿姨知道我们两个人是来找事做的,安排我们去把昨天才到的鲜白术运到楼顶上去晒,期间要不断翻晒,傍晚担下来,工钱一块三一天。</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又把这些晒去表皮水份的白术搬到烘房摆到烘架上面。竹子做的烘架上下层间隔一尺多高,要把药材摆平,我俩只能趴着干。下面有炭火烤,热气蒸腾,像桑拿浴。全弄好了退下架子来,我俩对视忍不住笑起来,脸上汗水和泥灰一起,都成了花猫了。</p><p class="ql-block"> 在药材仓库干了三天,又到水果仓库干了两天挑选水果整理装筐,工钱一块二。有一天回家时,刚进工区大院看见我家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人,我俩惊讶了,细娥看着我,我也看着细娥说“于班长”!</p><p class="ql-block"> 原来是饲养班傍晚会到几车猪,于班长来找我们明天去饲养班做事!真是好消息。</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们又开始到饲养班喂猪了。饲养班除了于班长,还有两名员工就是小李和小于,另外还有两名是附近生产队以人工换肥料(猪粪)的农民。其余的临时工,根据需要随时增减。再次上岗,我们熟练多了,工作起来也快很多,在天气特别热的时候,我们会拖来胶水管,安上喷嘴,给“二师兄”们洗澡降温。</p><p class="ql-block"> 在桃矿站台的盐仓库,我们也做过零工,我记忆很深。当时是仓库里面有很多装着盐的麻袋破了,或者是装卸过程中麻袋散了,需要人把盐倒出来,重新灌麻袋缝口再整齐地码在一起。我和细娥去了,人家觉得我们干不了不要我们。细娥跟那个管理员叔叔说了很多话(临湘方言),叔叔终于同意我们做。</p><p class="ql-block"> 工作中光是把破了散了的麻袋的盐全倒出就很不容易。200斤一包的大粒盐,我们两个把它拆口放倒,再提起麻袋底部倒出来。我提不起,细娥那边起来了,她就膝盖用力一顶,麻袋口离开地面,盐就全部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几个回合下来,我胳膊酸痛无力,腿也软了,心里一急眼泪就出来了。细娥看到我在流泪,就走过来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我的小手绢,给我擦眼泪。还向门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别给他(仓库管理员)看到了。我点着头极力控制着抽泣。休息片刻又继续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重新灌好麻袋,缝好口以后,根本抬不动,就在地上给麻袋翻跟头,推拽着排列起来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做的单位多了,干活的门路就广了。后来,停工间隔时间就很少了。偶尔有一两天的间歇,我俩也很少休息,一定要找一个事情顶上来,有活干才有钱赚。实在没有临时工的事做,我们也会上山去捡柴禾。我和细娥找临时工,前后做了七个多月。</p> <p class="ql-block"> 我被招工入铁路了,一起做临时工的姐妹 彭桂荣、潘汉萍、方雫飞来送我,合影留念。遗憾的是细娥有事缺席了。</p> <p class="ql-block"> 在临湘做临时工的日子是快乐的。细娥比我小一岁,但她个子大,体力好,两人一辆车的时候总是她拉我推,两人抬东西的时候,我这头的扛子总要长一些。后来她做女养路工时,15公斤的起道机她一个小手指可以勾起来。工区里男男女女都佩服她。有她这个妹妹在照顾我,回想起来很甜蜜。</p><p class="ql-block"> 细娥由于表现优秀,没有多久,被选调去学习护士,做了白衣天使,直到退休。</p> <p class="ql-block"> 在临湘做临时工的日子虽不长,但它是我生命中一段很重要的历练。有了这些经历,我俩参加工作以后,都非常珍惜我们的“正式工作”。无论走到哪里,在不同的工作岗位上,我们工作都非常认真,不怕苦,不怕累,得到同事们的赞扬,领导的好评。</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光阴,不经意间逝去。曾经的青葱少女,我们都已成白发老人。我们的祖国,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生活环境,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庆幸我们赶上了好时代,过上了幸福的晚年。但是,曾经的朋友,曾经的磨练,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不能忘怀。</p> <p class="ql-block"> 撰文 :利琪 制作:民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