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阁、北极岩》

氿滨柳

<p class="ql-block">铁丝上挂着的一杆杆灯在夜风中晃荡,灯泡够大,仅照亮脚下的地,其它漆黑一片。混凝土搅拌机咣当咣当的声音震动着夜空。一个连队的兵,一百多号人就着砂料堆、搅拌机和被覆口(当时的习惯语指坑道混凝土浇筑)。将混凝土砂浆在山脚的搅拌场拌好,一筐一筐的运至半山腰坑道的被覆口,倒入密密麻麻的钢筋笼中,振动棒在砂浆中来回抽插发出持续不断的嗞嗞声。五十年前北极阁山下的那次坑道口混凝土浇筑施工持续了36个小时,三个连队轮番上,记得我们连是第二个上,上去时地上已积了一层砂浆,脚踩着嘁喳作响。那时候打坑道浇筑混凝土就是这样,料要人工拌,砂子、石子和水泥靠小铁车推,靠肩扛人抬,不管多大的浇筑体量,都必须一次完成。这是我入伍后头一次参加大规模施工作业,班长把我和同年入伍的小马分一组,一只柳条筐和一条拳头粗的木扁担,负责抬料。小马个子矮一点,他抬前我抬后,“哗哗哗”到搅拌机口接上一筐料,抬起就往山上跑,小马是上海兵,脸上的奶脂气还没退尽,吃不了重,一筐的份量大都压在我肩上。吭哧吭哧抬着跑着,筐子也滴着漏着,抬着的筐子越来越重,脚下的水泥砂浆层也越积越厚。连续干了12个小时,下班回到太平门驻地,脱下湿透的衣裤、鞋袜一看,磨破了的肩膀渗着血,两只脚被溢进胶鞋的砂子磨破了一整圈,干活时一股性子只感觉热乎乎的,一停下来却钻心地疼。那次施工后连队休整了三天,我和小马脚着不了地,三顿饭都是副班长给打了来吃。副班长是浙江人,一边给我们打饭,一边操着绍兴腔的普通话数落我俩:教你们穿高邦鞋子、用鞋带把鞋邦和裤脚管扎紧,你们不听,吃苦头了吧!下次得长记性。是的,这可是血的教训,一辈子记得。</p> <p class="ql-block">脑子里突然窜出这一幕是源于前几天的一篇随记《长江路上的阴井盖》。堂弟振华从网上读过后给我发来点评:跑道上人们习惯逆时针运动是因为大多数人是右撇子,行走时右脚着力比左脚大,这是人体力学的一种惯性。至于我文章中提到的南京长江路上的文化阴井盖,以他的记忆,应该是近十多年做上去的,设计装有挂钩和铰链,开合很方便,但要撬走不那么容易。</p><p class="ql-block">当他得知我现在住在珠江路这边,顿时打开了话匣子。这位刚从一个市政协副主席岗位上退下来的东南大学高材生,聊起在东大的求学经历滔滔不绝。他说,他对东大,对东大周边的一切感情很深。他感谢东大培养造就了他,也感谢周边的一切帮助了他。他说,这么多年每次来南京,必住东大的榴园宾馆,因为可以近距离感受这里的一切。他特别嘱咐我,有空去解放门那边的一个防空洞看看,说是那里面夏天很凉快,特别适合看书学习,他在东大读本科、硕士、博士的十年间,差不多每年的暑假都在那里度过。他说,开始时他夹着书进去,一天收他五分钱,收着收着,工作人员发现这个年轻人天天都来,静静地看书学习,一待就是一整天,后来就不收他钱了,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直到他完成东大学业。</p><p class="ql-block">振华这一说,还真触动了我的感情线,这么好的地方、这么有人情味的单位,我得去寻访。</p> <p class="ql-block">北京东路拐进鸡鸣寺路,在古鸡鸣寺北侧山下,我发现了一处朝向马路的岩洞口,洞口上方有三个大字“北极岩”,我感觉振华说的防空洞口有可能就是这里,于是拍了照片发给他辩认。振华回说正是这里,说是里面非常大。只是目前铁栅门锁着,里面的铁门和旁边的售票窗口也紧闭着,看样子是不开放状态。回家以后,我专门上网查了北极岩的有关信息,发现好几个视频,介绍刚刚过去的夏天,南京市政府开放了北极岩等几处城市人防工程,供市民纳凉消夏。我跟着这几个视频感受了北极岩里面的场景:干净雪白的洞壁,悠长不见头的通道,两侧是一间一间的洞窟房间,房间里桌椅齐全,还有电视,市民们三三两两在里面看书、习字,打牌、娱乐、休闲,一派安逸祥和景象。看了这些视频,我想着,如果明年夏天再有机会来南京,一定要进里面去感受一下。</p> <p class="ql-block">南京人说的“北极阁”其实是一座山丘,嵌在南京城的中心,西面是鼓楼,北面是玄武湖,南面紧贴山脚就是北京东路。北极阁山体独立,远看像只鸡笼,所以也称鸡笼山或是鸡鸣山,有名的鸡鸣古寺便坐落在山的东麓,依山而建,殿堂雄伟,声名远扬,访客不断。现在北极阁山是一座开放式城市公园,一条柏油路盘旋而上,四周有数条台阶供市民拾级上下,在盘山路上行走,透过茂密的树木缝隙看山下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竟有闹市隐世的感觉。据查,北极阁在中国气象史上蛮有地位,山上有古观象台,只是“游客止步”,未能目暏,也不忍无端打扰气象工作者们辛勤工作。</p> <p class="ql-block">北极岩洞口在北极阁的东面,我印象中五十年前那次坑道口部被覆施工的位置应该在山体的南面。在盘山路上,巧遇一位头发全白的老者,老人正从山上往下走,手杖伴着碎步点点触地,满面红光,精神饱满。我问:“请问你在这一带住了多少年了?”老人答:“60年了。”“五十多年前这里打过坑道,有一个很大的口在什么位置你知道吗?”“哦,就在这下面,你从这台阶下去右走50米就可以看到。”“好好,多谢啊。”于是,按老人的指点,我透过路边密密的树丛和铁栅栏,看到了那个坑道口,里面亮着灯,有几个工人出出进进。久违了!我和我的战友们曾经洒过鲜血、流过无数汗水的地方!</p><p class="ql-block">这里现在是城市人防工程管理单位,保安说没有领导批准,闲杂人是不准进去的。呵呵,我确实是个完全不相干的闲人。保安提醒,疫情期间,老年人还是少外出。这是好话。</p> <p class="ql-block">我想到了中国一句古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当年我们那一辈人拼着性命“深挖洞”,不就是为了后人们能过上如今这样和平安宁的日子吗?我很高兴。</p><p class="ql-block">(任宣平2021年11月27日于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