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东

刘卫东

我的一生中经历过很多事，相处过很多人，有些事和人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下面就说一个我最想感谢的人。

1980年，我在第二炮兵某部任指导员。有一次，上级交给我连一项特殊任务，这个任务需要我带领两个排去熊耳山，由连长带领两个排去伏牛山，任务的时间为一年。

熊耳山地处河南省西北部，《水经注》记载：该山＂双峰竞秀＂，故得名熊耳山。伏牛山在它的南边。

我们执行任务的地方叫赵家村，那里没有部队营房，我们只能住在老百姓家里。我们两个排共六个班，村长带着我，以班为单位，把战士分散安置在住房宽裕的老乡家。我带一个班住在赵大娘家中。

赵大娘的儿子已经参军多年了，家中只有她和赵大爷。她家是独门独院，自建的三间土坯房，院子里养着鸡和猪，院外种着各种蔬菜，远处山坡上开荒种着庄稼，没有电灯就点煤油灯，没有自来水就喝井水，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幽静的田园生活倒也安然自在。

赵大娘一家人和全村的乡亲们一样，对我们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我们放下背包后，顾不上休息，立即找扫帚打扫院子，有的战士找水桶，给房东挑水，使老乡们深受感动。

我们打扫完院子后，又走出去打扫村里的街道，使原来冷冷清清的小山村顿时热闹起来，老百姓们纷纷挑起大指赞叹我们。各家的妇女们都赶回家里给我们做饭吃。

我们住在谁家就吃在谁家，按月交伙食费，先交钱后吃饭。那时候我们伙食费的标准是每人每天五角六分钱，看着钱不多，但是那时候的物价低，吃饭还是够用的。

当地村民吃的粮食和蔬菜都是自己种的，连吃的食油都是自己用豆子或菜籽榨的，鸡蛋是自养鸡下的，吃的肉是自己养的猪，只有盐和日用品才到远处镇上去买，很少花钱。

赵大娘开始坚决不收钱，经过我再三做工作，说这是部队的规定，你不能让我们违犯纪律，她这才收下了钱。但她表示，这些钱一定都花在伙食费上。

赵大娘说到做到，她一颗心扑到为我们改善伙食上，她和赵大爷给我们磨豆腐、做豆浆、包饺子、烙大饼，换着样的做给我们吃。

赵大娘不仅给我们做一日三歺，还经常趁着我们外出执行任务时，偷偷地给我们洗衣服、刷鞋子。为什么说是＂偷偷地＂，因为我说过很多次，不让她给我们洗衣服，但是没有办法，挡不住她老人家。

赵大娘对我们好，我们也对赵大娘好：春天帮她播种，夏天帮她浇水，秋天帮她秋收，冬天帮她铲雪。

其中一件最难忘的事，是我掏大粪的事。

那年代农民种庄稼都不用化肥，用的是粪便做肥料。每家自建一个露天厕所，下边有储粪池子，厕所附近挖一个大坑，做为沤肥的化粪池，定期把厕所里的粪便挑到化粪池中，待肥料发酵好后再浇到庄稼地里去。

赵大娘家的这件事是由赵大爷负责，我见赵大爷身体不太好，就想替赵大爷做这件事。但是思来想去，此事不能大张旗鼓地做，必须要悄悄地去做。否则一是赵大娘夫妇要阻拦，二是我的通讯员和文书一定会替我干。我决定第二天早上偷偷地行动。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悄悄地摸黑起床，走到院内，找到赵大爷用的粪挑子和长把大粪舀子，轻步走到厕所后面，用粪舀子从粪坑中将粪便舀起，装入粪桶内，在舀的过程中，臭气扑来，令人作呕，我是个城市兵，从未干过此事，但想起赵大娘夫妇对我们的好，也就顾不上什么脏呀臭的，咬紧牙关坚持干下去。

就这样，我一下一下地舀、一担一担地挑，终于把厕所粪坑里的肥料倒腾到附近的化粪池中去了。

天光放亮，雄鸡高唱，赵大娘夫妇开门出屋，一眼看到了滿头大汗、身上溅有粪点的我，激动的大喊：“指导员，你这是要折煞我们了！”

战士们闻声跑出屋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很快，我掏粪的事情传遍全村，战士们都仿效我，给房东和其他老乡家里掏厕所、积肥料。

＂庄稼一只花，全靠粪当家。＂那一年，赵家村的庄稼长势格外好，秋收时，老乡们个个脸上笑开了花。

我没有给战士们讲大道理，没有指手画脚、夸夸其谈，只是做到了身教胜于言教，做到了＂说的好不如干的好＂，从此以后，战士们对老乡们更好，帮他们干农活、搞卫生，给他们理发，教他们学文化、学唱歌等等。老乡们对我们也更好，从工作上支持我们，从生活上照顾我们。

一年后，我们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就要奉命返回大部队了。全村的乡亲们都依依不舍，拉着我们不让走。赵大娘一连几天都在掉眼泪，眼睛都哭红了。我拉着赵大娘的手说：“大娘，好好保重，今后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赵大娘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脑海中内现，我总是想去看望她老人家，再次表示我的感谢之情。

其他几个老战友也都非常想念赵家村的房东们。我们不约而同地组织起来，从祖国各地齐聚洛阳，又乘上汽车，直奔熊耳山赵家村。

如今的赵家村已经焕然一新、旧貌变新颜了。我找到赵大娘家，原来的旧土坯房已经不见了，一座二层楼的红砖大瓦房映然入目，难道这就是赵大娘的新家？

我推开院门，进入屋内，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端坐在床上，我仔细端详，认出这就是赵大娘。赵大娘已经九十岁高龄了，身体还很硬朗，她认出我们后，兴奋地拉住我的手，高兴得泪花流了下来。

她说这些年来，天天盼着我们能来看看她，她还说现在儿孙满堂，生活非常幸福，只是老伴死的早，没有过上＂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好日子。

这就是我和老房东的故事，通过我们的交往，我深切地体会到＂军民鱼水情＂这句话的份量，这就是我军胜利的根本。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纯朴善良的乡亲们，永远不会忘记我的老房东赵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