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赣剧表演的“绝活”</p><p class="ql-block">梁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说到戏曲绝活,人们很容易想到川剧的“变脸”,晋剧的“翎子功”“帽翅功”。其实,赣剧也有自己的表演“绝活”,而且老一辈创造的“绝活”为数还不少。只是时至今日,这些“绝活”大多已经失传,不见于舞台演出。究其失传原因,大致有如下几点:</p><p class="ql-block">纯粹杂耍式“绝活”,因其脱离剧情,或者因演出习俗的改变而消失。如“打布”“抓钉子”“吊辫子”“桌上翻凳”“桌上翻凳”“五子超生”“高台套圈”等。</p><p class="ql-block">这类表演一般或为某种风俗仪式所需,或为剧团班社招徕观众所需,或为演员展示个人技艺所需,与剧情没有必然的联系。如“打布”为“目连戏”中的表演特技,类似于杂技,也有点像竞技体操中的吊环,只是比吊环更要惊险得多,不仅要力量,还要胆量。演出时,戏台对面树立两根十余米长的粗大杉木,两木之间相距三至四米,木的顶端固定一横木,横木上垂下两匹七八米长的白布,演员手脚并用,如猿猴一般敏捷地攀布而上,然后在顶端表演各种惊险动作,或开大字,或开四门,或朝天蹬、童子拜观音、观音坐莲、如来打坐等造型,甚至还有耍钢叉的表演。表演时。人抓着布在空中晃来晃去,令观者提心吊胆。除手上功夫外,还会有单脚挂、腰挂、后颈挂等,结束时,倒挂脚尖“荡秋千”,最为惊险的一刻就在这时:演员将所扎之布顺手拆下,双手拉着白布,顺布而下,快至地面时,单手将其中一幅布一拉,人刚落地,布亦随之落下。有时布捆在腰间,演员随布放开而下,落下时离地面仅几公分,如是打擂,则离地面愈近者胜。常有人因此丧命。赣剧饶河戏与瑞河戏均有此特技表演。张支书、侯先梅、候仙桃等均擅此技。</p><p class="ql-block">也有一些表演是用在班社之间打台时,出于招徕观众的需要。如“吊辫子”“两头人”均属此类。所谓“吊辫子”,就是演员用绳子把辫子扎紧,吊在戏台梁上,双脚悬空,如同空中飞人,不仅能表演出各种姿势,还能进行以脚盘鼓甚至在空中拉胡琴等高难动作。赣剧艺人曾广耀和老马皆擅此技,老马在表演时甚至还能点火抽长水烟,双脚夹着方桌做出各种杂耍动作。至于“两头人”则是演员在裆部悬一纸塑人头,手脚颠倒,拿大顶行走,并表演出各式身段,信河派演员钱一笑表演时更是别出心裁,脚踩二尺长的高跷,上下均用假头,显得艺高一筹。这类“绝活”由于脱离剧情,且随着时代的发展,演出形式的改变,班社之间的竞争也不再需要演员拿性命做赌注,再加上《目连救母》等剧目的淡出舞台而失传。</p><p class="ql-block">二、有的“绝活”虽为剧情所需,也能为塑造人物服务,但是失之于纯自然主义,损害了舞台形象,破坏艺术美感而被淘汰,如“七孔流血”“垂涎三尺”等。赣剧《贵妃上吊》中,唐明皇被六军所迫,不得已赐杨玉环一死,赣剧近代名旦缪金凤演到杨玉环投缳,两边太监拉扯绸带的同时,顿时七孔流血而亡;《活捉三郎》中张文远被阎惜娇活捉时亦有这中场面,使观众深感恐怖,自然被淘汰。而“垂涎三尺”为赣剧《僧尼会》中的表演,是名丑陈茂林的拿手好戏,当小和尚一见小尼姑时,为小尼姑的美貌所倾倒,禁不住口里流出涎水,垂至三尺而不坠地,并能够收回,这个表演虽然出自艺人的精心创造,但用在小和尚身上明显是有损人物形象的,而且舞台形象也不佳,不具审美价值,因而也被淘汰。还有《杀子报》中和尚那云与王徐氏私通,成其好事之后,从裆部抹一把“秽物”(实际上是鸡蛋清)甩向台下的表演,更是出格了。此外东河戏、瑞河戏的“耍蛇”也因流于自然主义的原因而消失于舞台。</p><p class="ql-block">三、因剧目绝响而失传,属于这类“绝活”的有“打叉”“帐顶飞毛”“扁担功”“竹竿踩跷”等。“打叉”为《目连传》中“滑油山”一场的表演特技,赣剧各大流派表演时几乎一致:刘氏被鬼卒押送过滑油山时逃走,鬼卒手拿铁叉追赶,连续向刘氏头部、腋下、胯下掷出飞叉,这种表演类似于今天的“打出手”,但比“打出手”更为惊险,因为使用的飞叉为真的铁叉。饰演刘氏的演员虽然是正旦,但必须具备深厚的武功功底,要么把飞叉躲过,要么把飞叉接住,而为了让观众明白这飞叉是真家伙,最后一支飞叉刘氏要扭身巧妙躲过,来势迅猛的飞叉会直插舞台旁边的圆柱上,惊险气氛中演员的身段还要求优美动人。“帐顶飞毛”和“扁担功”为赣剧《阴阳河》中旦行的“绝活”。李桂莲送走夫君,进帐入睡,闻月君派来的鬼卒来抓,惊慌之际,在帐内蹬桌上窜,由帐顶“吊毛”翻出,落地时再接“乌龙绞柱”,向外遁逃。是为“帐顶飞毛”。“扁担功”则是李桂莲为鬼魂之后,被罚在阴阳河边挑水,表演时扁担放在肩上,不用手扶,双手下垂,两腿挺直走“魂步”如僵尸状,边唱边走,忽而快步前移,忽而碎步后退,忽而转脸回走,忽而疾步圆场,演员如溜冰一般,身子稳稳地不见摇晃,担子也随着在肩上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移动,飘飘忽忽,很好地表现了神话中的人物形象。赣剧旦行的跷功有个独特之处,那就是“竹竿踩跷”。赣剧班社每到一处演出,戏台前都会置一排三十五厘米高,七厘米宽的细条木栏杆,有的为表现演员的跷功,会改木栏杆为圆竹竿。开演前,演员都会出来在木栏杆或者圆竹竿上踩着跷,从右至左,走上一圈。在《采桑逼封》一剧中“采桑”一场,钟无盐腕挎竹篮,手执桑钩,上树采桑。为表现她的武艺高强和粗野的村妇之风,演员踩着跷在一桌两椅上由椅座到椅背跳跃,时而蹲身探海,时而金鸡独立,时而攀枝摘叶,时而弯腰轻轻放开桑枝,表演较之今日“挂画”更为复杂,对演员的技艺要求更高。至于武戏如《泗州城》等剧中,武旦演员踩跷从三桌一椅上“扑虎”翻下更是常见。随着这些剧目因被视为迷信禁演而流失于赣剧舞台,这些表演技巧也已不见。《阴阳河》一剧六十年代景德镇赣剧团演员王耕梅还曾露演,后无人问津。诸如此类原因绝迹的“绝活”还有“抓火”(《玉蜻蜓》)“筒火”(《白鹤图》)“火彩”(《五美图》《卖花记》《红梅阁》)等。</p><p class="ql-block">四、有些剧目虽然还在赣剧舞台上演出,但随着因时代的进步,演出目的和演出条件的改变而导致演员思想的改变,致使某些技艺无人传承而失传,如“抱屠刀”“窜火圈”“钻脚圈”“扯顺风旗”“变脸”“哭笑眼”“翻眼”等。前四中“绝活”属于武功表演的范畴,惊险火爆,很能代表赣剧的表演风格,《火烧子都》《蜈蚣岭》等剧中均有此种技艺,但对演员的基本功要求很高,必须花大力气刻苦训练才能练就,或许因后学者不肯吃苦,现演出这些剧目时,已不见此类表演。赣剧的“变脸”与川剧的变脸有着本质的不同,川剧为面部脸谱的改变,依靠的是外部条件,而赣剧变脸除《火烧子都》使用油彩外,其余大多数戏则全靠演员自身的功夫。最典型的是《黄鹤楼》中周瑜的表演,前辈小生演员王友发、陈方树扮演周瑜均不化妆,周瑜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黑,均有气功表演,堪称一绝,正生演员叶新发演《秋胡戏妻》《取成都》,坤旦吴春梅演《大金镯》也用此法表演。赣剧著名武小生彭德才在演《火烧子都》时,摒弃传统的油彩变脸,在喝酒吹纸媒碰火焰的同时,转眼间就能迅速变出红白黑三种脸相。“哭笑眼”又称“阴阳眼”,是赣剧前辈男旦苏登仂的杰作,他在赣剧《凤仪亭》中扮演貂蝉,当貂蝉同时面对吕布与董卓时,对着吕布的那只眼是满含委屈,泪水涟涟,而对着董卓的那只眼却是笑意吟吟,献媚弄情;“翻眼”为著名赣剧表演艺术家杨桂仙的绝活,她在《白蛇传》“合钵”一场中,为表演白素贞被韦陀金钵罩住时的惨状,眼睛上翻,浑身抖颤,还要同时唱完长达三十分钟的唱段,期间眼睛一动不动,殊为一绝。</p><p class="ql-block">综上所述,不难看出,除“变衣”(出自《麒麟带》)等少数表演技巧或被改造使用外,大多数赣剧表演“绝活”都因各种原因失传,有的是自然淘汰,但其中有些有价值的也没能很好地继承下来,堪称赣剧表演艺术上不小的损失。在当代赣剧的表演艺术上,几代赣剧人经过努力,向其他兄弟剧种和姐妹艺术借鉴学习吸收了不少有益的养分,丰富了赣剧艺术的表现力,但是,对于赣剧本身优秀的表演艺术遗产的挖掘与传承,也是摆在赣剧人(包括编导演)面前的一个严肃的课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