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周年祭

星辰大海

我的父亲

　　时间过得飞快，转瞬即逝，父亲已经去世快一周年了。越是临近，思念如潮水般涌动着，我要做点什么来缅怀父亲。

2021年1月15日，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电话那边传来妈妈急促的声音，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我推开门那一刹那，看到父亲毫无意识地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一刻我意识到了父亲这一次离开家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无论怎样抢救，我们还是没有拉住父亲的手，父亲终于放下所有的牵挂和眷恋闭上了双眼，生命永远定格在那一刻。从此父女阴阳两隔，女儿再也无法感受到您的温度和容颜。朝思暮想却只能化作残月下的一枕泪，梦里花落，梦醒心殇。25年的陪伴，太多的往事历历在目。一次次翻开旧照片，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愿天堂里的父亲一切安好！

　　童年记忆中的父亲是位朴实敬业的小学教师。父亲的爱是一双臂膀，温暖我儿时的梦想。小时候的我乖巧懂事，所以四兄妹中父亲比较喜欢我。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爸妈省吃俭用买了一台自行车，竟成了全村人们瞩目的焦点。父亲每天骑着自行车驮我上学，看到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夏日里，骄阳似火的晌午，父亲驮着我走在上学路上，幽静的乡间小路绿草纵茵，鸟语花香，我趴在车把上，倾听着轮胎碾压土块儿咔咔作响的声音，清脆悦耳，娓娓动听……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温暖。小时候，无论我的学习成绩如何父亲从来没有责怪过我。长大以后，父亲信任的目光给予我无穷的力量。

　　记得在新民读高中时，刚开始特别想家，每熬到周末归心似箭地奔向家。在家匆匆住一宿，第二天起大早，父亲送我到大红旗车站赶5点的"小五亮"火车回新民返校。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天还没亮，在漆黑的夜里，父亲赶着毛驴儿车拉着我沿着狭窄泥泞的堤坝赶路。一不小心车轱辘陷进泥坑里，父亲抽打着毛驴，用尽全身力气推车，任凭父亲和毛驴在泥坑里怎样挣扎，父亲就是不让我下车，怕弄脏我的鞋子。堤坝下两条白茫茫的河流在漆黑的夜里依稀泛着白光，我双手紧紧把住车框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望着清冷的月光下父亲瘦小蹒跚的背影，履步维艰，踯躅难行，一阵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9公里的路走了好久啊！父亲终于欣慰地把我送上了火车，我从车窗探出头和父亲挥手告别，望着父亲站在瑟瑟寒风中目送着火车渐渐消失…，那一刻的我泪水夺眶而出，心里暗暗发誓， 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这个穷地方，将来报答父母。

　　当年父亲为民师转正之事很是苦恼，初中没毕业的父亲几次参加民师转正考试都没能如愿。记得我刚毕业工作那年，父亲和往年一样来新民应试，到卫生局找我，我问父亲复习得怎么样了？父亲说: "秋收地里一堆农活，哪有功夫看书啊！" 看着父亲沧桑而无奈的脸，内心感到非常愧疚。我劝父亲别上火了，考啥样算啥样吧！我带父亲在政府食堂吃了午饭，父亲像应付差事一样稀里糊涂跟着上了考场，结果可想而知了。我恨自己帮不上父亲一点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可怜的父亲沮丧地离开……

　　父亲一辈子不吸烟不喝酒，就喜欢骑自行车到处溜达。80岁那年，为了走得更远他非要买一台电动三轮车，我们担心他年纪大驾驭不了，可他不听儿女们劝阻，背着我们把三轮车开回家。自从有了三轮车，父亲每天拉着母亲到处游花逛景，感受大自然美好风光和四季更替，确实给老俩口带来很多快乐。2017年父亲突然听力下降，神志衰退，精神状态远不如往年，可他偶尔还是偷偷开车出去。有一次，他开着车去超市，从侧面小路钻出来和正面行驶的一辆轿车相撞，正巧老乡遇到打电话告诉我。我急忙赶往现场，老远看到一群人把父亲和三轮车紧紧围在中间，我钻过人群，看到父亲神情恍惚呆滞，像个被惊吓的孩子似的萎缩在那一动不动。父亲见到我像见到家长一样眼睛立刻放出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越来越依赖我，只要有我在他就安心。经交警勘察定父亲全责，幸好父亲身无大恙。我把他送回家，路上我在想父亲真的是老了，老得像个孩子似的需要我们呵护他了。

　　直到父亲去世以后，我才发现其实父亲身上有不少优点。

父亲一生做人行事低调，从不喧之于口，从不张扬外露，从不评价任何人，是人们心目中典型的老好人。无论走到哪里给人的印象都是最随和最忠厚老实的人。父亲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甚至把自己的情感隐藏得很深，从不流露和表达。记得父亲临终前的一个晚上，他把我们四兄妹叫到一起开了个家庭"会议"。看到父亲郑重其事的样子，想必是他老人家为了这次"会议"酝酿了很久。父亲非常激动地说了一生从来没有说过的那些话。当时粗心的我还在调侃老爷子今天搞什么名堂？直到父亲去世了，我才明白这第一次家庭"会议"也是最后一次，竟然是父亲的临终遗嘱。

父亲和母亲过一辈子吵一辈子最后谁也离不开谁。在他临终前，母亲也病了。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身边，认真地嘱咐我说:"不要再给我治病了，你妈的病不少，省下钱给你妈好好治吧！"父亲一辈子对母亲从来不会说一句温暖的话，可就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母亲的大爱。

　　父亲一生做事严谨，中规中矩。生前无论是在生产队做会计还是任小学老师，对待工作都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无论是干农活还是做家务，都是有板有眼，干净利索。每天他都会把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衣服按四季分包，立立整整。简单而平凡的父亲一生淡泊名利，与世无争。没能给儿女们攒下啥家业，却用自己一生的修行教会儿女们如何做人。

　　父亲热爱生活，对生活的那种热情和向往感染着我。每逢年过节，父亲张罗最欢。买鞭炮、挂灯笼、准备年货、打扫卫生贴对联，只要他在必须年味十足，儿女们欢聚一堂是父亲最开心时刻。父亲晚年生活过得很充实，每天看新闻关心国家大事，和老同事一起锻炼，去老年活动室娱乐，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父亲一生自立坚强，主张自己事情自己做，不到万不得已从不麻烦儿女。2020年正月，父亲脑梗死再次突发瘫痪在床。看到父亲急切焦虑的目光，女儿懂他受不了这种靠人侍候过日子。我给父亲找中医针灸按摩，买各种康复仪器锻炼，把拉力器固定在房棚顶上，用绳子把父亲的胳膊和腿分别绑在拉力器上，每天坚持做上、下肢康复锻炼。刚开始，浑身毫无知觉的父亲非常吃力地做10个就满头大汗。即便这样父亲也不气馁，不放弃，继续坚持。20个→50个→100个→300个……一天天的递增。父亲以无比顽强的毅力，经过三个多月的康复锻炼终于站起来了！！！在我们的鼓励和精心呵护下，父亲愣是从出院时全身瘫痪恢复到自己能推车自理，拿筷吃饭，拿笔写字。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半年，老天还是没有放过如此渴望生命眷恋生活的父亲。

　　生活节俭，知足常乐。从小苦日子长大的父亲一生薄衣简食，从来不会往自己身上花一分钱。只要儿女们安好，简单舒心的生活就能让他心满意足。父亲平常生活非常节俭，每次去市场买菜都是挑破儿捡剩儿的。每次我给他买好吃的，他都说我买的贵，乱花钱。我经常埋怨父亲都这把年纪了咋还这么吝啬想不开啊？直到有一天，父亲非常认真地对我说: "你把银行里的钱都取出来，给你们兄妹四人分了吧"。当时我被震惊了！原来平日里父亲节衣缩食，口挪肚攒的那些钱竟然是为了这般！我极力反对并劝阻，在妈妈的反对声中父亲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儿。父亲就是这样一生不会对儿女们表达爱，却默默地用一生来诠释着对儿女们的责任。

总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也无法唤回真真切切的父亲。走过云卷云舒的村路，依稀听到父亲的召唤。父亲送我上学，我送父亲回故土。我在喧嚣的红尘中想念父亲，父亲在寂冷的地下保佑我。如今父亲长眠在家乡的厚土里，苍松翠柳陪伴在他左右。鸟儿的歌唱从黎明到黄昏，而我的思念从日落再到天明……

养生秀

写于2021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