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初中那点陈芝麻故事</p><p class="ql-block"> (三)</p> <p class="ql-block"> 初中三年的生活,乐在课外。课外的点滴,虽贫乏单调,但现在想起,仍觉如烧糊的土豆红薯般那样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七八十年代中小学生的物质生活匮乏程度,是现在的孩子难以想象的。但也正因这样,孩子们会发挥聪明的想象力,自己寻找或创造属于自己的玩具,无拘无束。不像现在的孩子,几乎要玩的项目工具都被商人给设计好了,只需用钱买来玩即可。</p><p class="ql-block"> 小学时那些自己制造的“打陀螺”“拍皮球”“踩高跷”“打水枪”“弹弓打靶”游戏,到了初中好像不再新鲜不再爱玩了。倒是到处串串到处观察的事,感起兴趣来了。</p><p class="ql-block"> 进入初中生活才几周,这不大的学校不大的乡街道的角角落落,就已经很熟悉了。闭着眼,学校和街道上哪里有几个坑哪里有几颗古树哪里有几块石板,都清楚得如同自己身体上的部件而不再新鲜了。</p><p class="ql-block"> 前文说过:女生寝室和蒸饭的食堂之间的那块坑洼不平的空地上,有一张乒乓球桌。球桌是由两张不太平整的桌面拼拢的球桌,中间没有隔栏的球网,同学们早就从学校角落里捡来一块和球网差不多长短高矮的木板,隔放在中间当球网了。</p><p class="ql-block"> 学校那位蒸饭兼打钟的工人,只要一用铁锤敲打那挂在乒乓球桌后面不远处横梁上的喇叭型铜钟,发出“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的钟声,我们就感觉到:这铃声虽然不是很大,但整个乡街道、吕家弯周围都能听到,大有“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之境。男同学听到这铃声都秒懂,早把这连敲三个节奏的下课铃声翻译成了“下课了~下课了…”,大家就会瞬间两眼发亮,一哄而散地冲出教室,因为那时老师们是不要求下课时喊“下课”“起立”“再见”再离开教室这些规矩的。出了教室,尿急的跑到厕所解手,口渴的跑到两百米外那口井水边,趴着身,用手捧几口水喝解渴,无聊的则会爬到桫椤树的枝丫上去坐一坐。一个班才五六个的女生们,会站在走廊上聊聊天,或跑回寝室去一会儿。遇上冬日暖阳天,男女生都会站在室外晒一晒太阳。更多的男生,无论是冬夏,则是冲到乒乓球桌边,看谁先占位,就由先占位的组队发球对球,一般都是一局对六个球,旁边都会有同学数数:“1比2~5比5……”然后排在后面的接着上去对球。课间十分钟,往往能对球四五组,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 ,往往打到“5比6、多1,又平……”反复多次“多1,又平”时,就只能对球一两组了。没机会上去打球对球的,也没关系,站在旁边当观众,眼睛随着乒乓球一左一右抛物线似的翻飞、跳跃、落地,心里也似乎頗感满足。我那时个子也不算高,也参与,但很难排到一次对球,尽管后来让做木匠师傅的爹给自己做了一对乒乓球木板拍子,但很少能用上,倒是借给别人用的时候多。童年最佳期没得到训练,长大后球技也就一般般了。篮球也如此。</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读初中,一天只有上下午各三节正课,晚上只有一小时一节的晚修共两节,没有早读课。</p><p class="ql-block"> 早上八点才上第一节正课,上完第一节下课后,也有课间操二十分钟的,是做第三套广播体操,全乡那时都没有通电,那时全县听说只有中坝、本庄、龙塘乡街道及学校通电。因此也就没有广播。做广播体操,只能由老师喊每一节的“八八”拍 了,有时也由那几个读了两三届仍然还没有考上师范或高中的“成熟”的复读男生“喊操”。接着上第二节、第三节课,每节课上45分钟。当大家上到第三节课时,肚子早已“咕咕叫唤”了。从小到大,那时我们没有听说哪一家人吃过早餐,头脑里根本就没有“早餐”这个概念。因此,一旦闻到哪位老师家炒菜飘出的油香菜香味,或者闻到不远处蒸笼里飘出的饭香味,我们的五脏六腑就会感觉格外香喷喷的,就像闻到了要过年的“腊肉”香味一样,我们在心里会嫉妒般冒出一句当地俗语“哪家锅落茅厕了”!然后再用鼻子猛吸几口这飘香的空气。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很喜欢如此。</p><p class="ql-block"> 10点50分,第三节课就下课了。我们一听到下课铃声,早已从教室前后门,飞奔到蒸笼架边,取饭。全校五个班不到三百个学生,不用排队,三五分钟,蒸笼架上的饭就被取完一空。回到寝室,用钥匙打开放在地板铺一头的木箱,拿出装有一周五天吃的私菜瓶,拧开,用竹筷抠出小撮没啥油腥味的菜,铺在饭面上,然后走到楼道走廊上吃或到桫椤树下吃或到操场吃。关系好一点的同学,会相互交换一点菜,尝一下其他同学家的私菜味道。同学们带的私菜,大多数就这几个品种:萝卜干、腌菜、酸酸菜、辣椒粉、水秧菜。我那时最喜欢和新阳、寥谐河那边家庭经济略好的几位同学搞好关系,因为他们几位带的私菜,辣椒粉里要么会掺杂着用干鱼杂碎的浓香的鱼骨肉粉味,猪油也放得多,味道好极了;要么带的是那种水秧菜,切得细细丝丝的,金黄金黄的,猪油放得多,炒出的味道也好吃极了。也许我在学校因为是学习“名人”,也许是他们觉得我有些值得他们交往,他们中间,总有一两个,会主动来和我互相交换一点私菜吃,差不多餐餐都有人如此。我心里巴不得他们来交换私菜,因为我太清楚自家的私菜,没放多少点猪油,没啥味道。但于他们,也许觉得换一换口味也不错,就像现在天天吃山珍海味的人吃腻了,偶尔换吃一下农家菜反而觉得好吃一样吧。用那不多的私菜,拌着每餐约四两米蒸成的一碗白米饭或用玉米粒干红薯粒掺杂的“杂粮饭”,直吃到把粘在碗壁或碗边上的饭粒抠吃完,再去校门外那唯一的井水处洗好碗,又慢悠悠回寝室,从那装米菜的木箱里,用事先准备好的四两米筒杯,打四两米倒入碗里,抓一小把杂粮放进去,又悠悠走到那口井边,打水淘米,直淘到没有了杂粮皮谷粒皮后,再端着回去放在蒸笼架最适合的位置。每周住校的每一天,就这样周而复始。这情景,有点像二十年后看到路遥写的不朽之作《平凡的世界》里开头的镜头一样。</p><p class="ql-block"> 这一切事情完成后,往往还不到十二点钟,下午要两点半才上第一节正课。那时学校没有要求学生睡午休的规定,我们也没有睡午休的习惯。如此漫长的近三个小时,干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冬天,这里地理位置是全乡海拔最高的,比家里冷多了,中午,大多数同学就蜷缩在被窝里,取暖;有“烘兜”烤火的,有的到教室玩去了,有的也钻进了被窝,但会用碳灰把炭火覆盖住,尽量让炭火不至于熄灭也不至于燃烧完毕节约木炭,好让下午或晚修继续有炭火烤火取暖;也有家庭经济条件略好一点的几个同学,这时会把带来的土豆、红薯、干玉米棒子甚至一小块腊肉,放在“烘兜”里的炭火里烧烤,那炭火里飘出的烧土豆烧红薯或烧腊肉香,好闻极了;这种大冬天里,在“烘兜”里烧烤的做法,在课堂上也做,往往把土豆干蚕豆干玉米红薯之类农作物,放在“烘兜”的木炭火下,用烫热的碳灰盖住,不到一二十分钟,就烤熟了,教室里顿时会飘出各种烧烤的味道,老师闻到这味道,明知道是谁的,也不责怪批评,只要你上课不吃就行。也许,老师们知道那个年代的同学们的肚子“慌”,心里也无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一下课,有烧烤杰作的同学,就会剥去烧糊处的土豆或红薯皮,自己慢慢吃掉,有时也分一点给要好的同学一起吃。那种趣事,我也做个好多回呢。也有些不怕冷的同学,中午早已到乡街道去“游手好闲”去了;有的同学则跑到周围山林里,捡拾来枯树枝,放在山丘某个土坑里,点燃,烧成熊熊大火,几个同学围成一圈,烤火,把从周边农民田土里没刨净的红薯土豆之类农作物,抠捡回来,丢在大火里,烧熟,香喷喷的吃着。当然,我也干个几回这样的事,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而到了春末夏秋季节,这里正好比家里凉爽舒适。盛夏,这里早晚凉快,中午闷热,这时,我和同学们一样,要么去乡街道角角落落转悠,这里站一站,那里瞧一瞧,看看街道上那七八家门户;或去姓饶的那家供销社柜台边,看一看里面摆放着的各种商品;或去全街道唯一砖瓦结构屋的粮站,站在那较平整的全街道唯一用水泥铺成的院子里瞅一瞅甚至坐一坐。街道上大人们对我们这些读书的孩子,早已司空见惯,就像看到的是他们某个亲戚家或邻家的孩子一样 。</p><p class="ql-block"> 遇上赶集天的中午和下午放学后,我们会在街上从街头串到街尾,从街尾串到街头,来回多次穿梭。有时遇到家里父母来赶集,偶尔会给我们五分或一两毛钱,我们就会把这钱,急着拿去小医院对面那家米粑粑店,买一两个“米粑粑”吃,我们当地叫泡粑或“油炸粑”,那味道,真是说不出的甜酥或满口油钻的爽歪,往往吃完一二十分钟后,还在用舌头咂舔嘴唇牙缝,想努力找回那个味道。那时的街上,没有其他零食卖,只有赶集的天,才有几家来卖这两种“米粑粑”的。也正因为这个味道,有极少的同学,宁愿每餐少蒸点米,也要节约出来,积累到一两碗米后,再趁赶集的天,拿这节约出来的一两碗米去兑换“米粑粑”或“油炸粑”吃,我二哥有几回,就偷偷干个这事,被我回家悄悄向母亲告了状,母亲听后曾几次数落我二哥,二哥对我也因此更隐隐不高兴更不爱与我说话了。我那时从没干过这种事,因为我认为,自己肚子都吃得不大饱,哪愿干勒紧裤带兑换米粑粑的事?那一两个米粑粑虽味道诱人,但太小太少了,一口一个就咂进肚子里,太不能填肚子了。稍长大后,一回忆这事,我老是怀疑:类似我二哥这种个子不高的同学,可能是因为当初把米拿去换米粑粑吃多了,才在长身体最佳时期,经常吃不饱饭才导致后来长不高的吧?</p><p class="ql-block"> 一天只吃中晚两餐,吃得也不太饱,菜里也没啥营养,导致我们那一代人身体普遍偏矮,也导致我们那一代身体发育较晚。那时读初中的同学,很多男生都心知肚明:晚上睡得太沉,在梦里感觉是在山野间无拘无束撒尿,怎么天一亮醒来,才感觉尿在床上了。幸好八点钟才上课,赶紧用体温捂干尿湿的被褥地方,夏天还好,等到晚上再去睡觉时,基本已被气温蒸干了,到了冬天,则很难用体温捂干,还得偷偷用自己或借别人的“烘兜”炭火去烤干。这样的故事,大多数男生都演绎过,只是觉得丢丑不好明说出来,保持“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潜规则罢了;大冬天,有时睡到半夜尿急,醒了,超冷,而床铺离厕所要经过女生寝室绕道到教师专用寝室后面,夜晚寂静无人,四面黑漆漆鬼森森的,有好多男同学就会走到女生寝室处,就不再敢往前走了,就把撒尿的“小鸟”掏出来,对着女生寝室木板壁或乒乓球桌旁边的四棵大木柱子,撒出来了,尽量控制住尿的大小流量,尽量不发出声音,以免被别人发现,就像现在开车上高速半途的人,突然尿急,把车停在应急道上,翻过高速围栏外对着略有遮挡的树丛解手一样。</p><p class="ql-block"> 春末夏秋的中午或晚饭后,除了上街闲逛,我们有时也去离学校一两公里外的南坳山林里打茶皮摘野果吃。有时也去回家必经的名叫“高鹊”的村脚那片被称为全县唯一的“白果林”里,看看有没有落下的白果,捡几颗。一旦观察周围没人,就会捡起小石头,向笔直高大的白果树枝丫砸去,看能不能碰运气砸下几颗捡走,结果往往令人失望,那白果树太高大了,我们的砸石子的力气,往往够不着十来米高的枝丫上的果子。遇到初秋九月,经过高鹊村头不远处去学校必经的马路边,我会停在两颗桂花树下,踮起脚尖摘几束桂花,或捡拾地上的桂花碎片,捧在手心里闻闻,拿到学校放回寝室的床头边,直到枯黄没香味才扔掉。</p><p class="ql-block"> 遇到六七月份,中午实在太长太热闷,我就从学校出发经白杨坳,再向西北马路行走约两公里,至苏田乡与本乡接壤的乱石山坳处,从那条苏田乡赶往县城必经的唯一幽径近道,直下四五百米到谷底的河沟里,脱掉衣服,赤条条跳入河水里,在直径只有五六米的河沟塘里,让幽凉的河水浸泡全身,或来回游泳。那时哪有手表呢!只能靠直觉:等阳光差不多照不到水塘,估计赶回学校上课不迟到时,穿上衣服,从原路退回学校。到了学校,老师们好像都还在午休,三三两两的同学,有几个还在寝室里,有十几个人正蹲在操场去乡街道出口的那十几棵大柏树大杉树下闲玩。校园四周围墙处那几十棵古树,几年前,我去重游母校,已不见一棵了,已被钢筋混凝土覆盖得不知所踪了,我当时曾对当地领导愤愤然:怎么不懂得保护这些古树?那时老师们规定:我们中午不能打乒乓球,因为吵闹声会影响老师们午睡。过了二十来分钟,上课的预备铃“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才响起,我们私下把这铃声翻译成“准备上课了……”十分钟后,下午敲五次连着两个节奏的上课铃声“嘣嘣~嘣嘣……”响起了,我们私下也把这铃声翻译成“上课!上课!……”我们赶紧跑回教室,准备上下午的课。</p><p class="ql-block"> 苦涩的初中生活,却是满满的人生美好回忆。</p><p class="ql-block"> (初稿,还未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