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屁屁

花边站骏马

　　但愿我能相信轮回，但愿我能相信天堂。

但愿我能相信灵魂的存在，而死亡只是一种假象。

偏偏我什么都不信，以至于屁屁离去后那种扯心的痛，无所安慰。几次梦里流出的急泪，惊醒后抹都抹不掉。可是，还不到三个月，我就不怎么想起它。时间一天天过去，屁屁一天天远去，我有多惊叹时间的强大，就有多惊怖时间的无情。屁屁埋在长潭的一颗栗子树下，现在已看不出什么痕迹。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它的远去，把亲爱的宝贝永远留住。

　　陈小屁，小名屁屁，昵称屁肉肉。生于2008年1月1日，卒于2021年9月5日。它首先是一个家人，其次才是一条狗狗。因为动了疝气手术，兄妹中最后一个被收养，出生三个多月后来我们家。十三年又九个月的生命，是如此的浓墨重彩：一个家庭固有的生活方式，被小小的它完全改变。全家人，心甘情愿。

　　我是多么的爱它呀，对它的牵挂与关爱，甚至超过了对父母对老公。不仅是因为它弱小无助，更是因为我接收到的情感纯度。这种纯度，是人类永远达不到的，因此高贵，因此让我迷恋，因此面对它，无论怎么做都觉得不够，都会觉得亏欠。

　　老妈无微不至的照顾屁屁。

　　屁屁在她臂弯里是那么的坦然，那么的踏实，一副托福全部的安心神情。

　　老妈给屁屁编各种颜色的毛衣。我常常跟老妹抱怨：咱们妈妈柔美的母爱意象，只在屁屁那里体现。屁屁涝死，我们旱死。

　　自屁屁来家后，年年的清明节扫墓，从没缺席过。

　　老爸给屁屁做相册，厚厚的一本。他在地上趴了好几天给屁屁拍的照片。

　　老妹不停记录屁屁的日常。把它的生命过程，定格成一个个生动、美好、值得回味的瞬间。鲜活的生命稍纵即逝，一帧帧瞬间串起的生命记忆，永远相伴。

　　2016年，屁屁九岁的时候，生了一次大病。脊椎神经炎，全身瘫痪，命悬一线。当它无力又无助的看着我，一双泪目是两把最锋利的刀，刺在我心头上，深深的，深深的。我第一次尝到了剧痛的滋味。我们绝不放弃它呀，怎样才能让它知道？

　　那二十多天，每天挂针8~10个小时，老妈舍不得把它独自放在宠物医院，就这么每天抱着陪着输液，一刻都不放手。

　　那三个多月，我一下班就飞奔回家，给屁屁做康复理疗。

　　第一次又见屁屁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我扑过来，疾病掩不住它的急切。我真的泪奔啊！

　　经历了屁屁的生死选择，我常常在想，它的生死我们能决定。冥冥之中，有没有一种力量，在注视着我们的成长与死亡，决定着我们的生死。

　　屁屁离去后第一次带爸妈出游，看着爸妈背影，怔怔发愣。原来是因为屁屁不在了，原来爸妈也可以这样走路的。十几年来，只要走在路上，老妈总是抱着屁屁，这样挽着老爸，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过了，久得恍如隔世，心中五味杂陈。

　　狗狗一生很短，它们长得有多快，就老得有多快。它们生命的尽头，自出生后，我们就举目可见。屁屁旧病复发的一年多以来，我带着时刻要与它永别的心，一直在做告别准备。每次抱着再次瘫痪的小小身躯，心里总会阵阵作痛。笑着和老妈交流它的趣事，欢乐中也总含着隐隐的惆怅。

　　9月5日晚上八点半左右，老妈打电话来，屁屁很不舒服。10:21，又来电话，屁屁走了。我大脑瞬间空白，竟一时搞不懂“走了”的意思。就像被特别锋利的刀割一下，血要过好一会才流出来。下午，它还在我怀里跟拉拉吵架，不让拉拉靠近，叫声洪亮。怎会料到，生与死，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一直到生命最后，即便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屁屁仍然高傲，仍然很有尊严，仍然不可以被冷落，仍然不给拉拉一个好脸色。甚至我都觉得，它不是死于病痛和衰老，而是死于不肯屈服的倔强。

爸妈总是说，屁屁最像我， 里里外外弥漫着和我一样的气息。一样的刁蛮，一样的任性，一样的坏脾气。然而这一切，都是人家给予我们的温情礼物，我们都很幸福。

屁屁这一生都很幸福——我不信前生，不信来世，一维的生命观唯此得以安慰。

　　我擅长告别，擅长遗忘。我擅长坚硬，擅长自私。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挚爱另一个生命，麻木生活过滤掉的柔软被它找回来，在它遽然而去的几个星期里不知痛哭过多少回。几回梦中被它惊醒，醒来后长夜漆黑，枕边鼾声不断。它来过的世界没有一次被它惊醒过。

　　如果这个世间有亡灵，亡灵一定多过生灵。对于逝去的生命，我知道不可以太过悲伤，否则在这纷扰人间怎么可以安宁？

再见了，我亲爱的宝贝——我深深呼吸，抬起头咽下强忍的泪水，喉咙如烈酒穿过般的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