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李松香,农历一九二一年十一月十六日出生,二零一三年三月二十日去世,享年92岁。母亲离开我们8年了,农历今年十一月十六日是母亲诞辰100周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我的母亲</span></p> <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离开我们8年了,但对母亲的那份思念却依然强烈,梦里也常见到母亲和我们在一起,醒来后却是“感伤从中起,悲泪哽在喉”。在母亲诞辰100周年之际,往事如潮水般在脑海里涌起,对母亲的思念在笔头汨汨流出。</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娘家俗名叫坝上,人民公社时期属冷水江市中连公社白杨大队一生产队,后改为冷水江市同心乡白杨村一组,几年前撤乡并村又改为冷水江市冷水江街道同心村十二组,距我家冷水江市中连乡金湾村斋家冲不到一公里。村里在母亲生长年代有几十户人家,都姓李,大多靠种点不十分肥的田地生活,但因为田土少,也有外出做点小生意的,据说我外祖父就在冷水江大湾里做过小生意。我外祖父李叙才是独生子,字子福,清光绪九年(1883年)癸未八月十六日生,外祖母王九连,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四月二十七日生,外祖父外祖母什么时候去世的不清楚,族谱上没有记载,反正去世得很早。母亲娘家很早就没有了至亲,父方很早连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都没有,较少亲戚往来。从我记事起,只有唯一的一个与母亲同曾祖父的远堂弟李传泰和我们有些来往,但他也从小离开了坝上。此外就是与母亲同高祖的一些远堂兄弟了,其中的李传四、李传伍兄弟与母亲走得较近,因为他们与母亲多了一层关系,他们又是我母亲姨妈的外孙。母亲娘家与母亲血缘关系最亲的一直有些来往的也只有这个唯一的姨妈姨父(我外祖母的姐姐姐夫)及子女杨笃福等,他们与母亲是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且与我们同属一个村。</p> <p class="ql-block"> 对于母亲的娘家,我只知道上述这些。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去世得早,没见过。听母亲讲,她曾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亲哥哥,叫李宋吾(多年后我在连溪李氏族谱上查到舅舅的名字是李传发,母亲不记得这个名字),1935年底红军长征经过新化时,跟随红军走了,后来杳无音信。上世纪70年代初听人讲,有一个老红军回冷水江我外祖父母居住过的大湾里找亲人,似乎有些像我舅舅,一两年后我才听到这个消息,找冷水江有关部门和外祖父家乡的人打听,他们已不清楚找亲人的来自何处。我很想为母亲找到她的亲哥哥,以母亲的名义于1976年3月1日写信到国防部查找李宋吾,当时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干部部于1976年3月27日通过冷水江市革委会回信告知“李松香来信所要寻找的人,经查,在我部所管干部中没有查到”,此信我至今还保留着。</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我以母亲名义写给国防部寻找舅舅的信和国防部回信</span></p> <p class="ql-block"> 母亲生在贫苦人家,孤苦伶仃,因此母亲出嫁得早,十四五岁就嫁给了父亲,进入姜家。父亲有九个兄弟姊妹,成年并生育有后代的有八个,大的比母亲大十来岁,小的比母亲小十多岁。母亲嫁给父亲时,除比母亲大的我的3个姑姑已出嫁外,其余都是比母亲小的叔叔姑姑,大家生活在一起。后来还包括姑姑的一些小孩也就是我的表哥表姐也常生活在祖父母身边,因此经常是十来口人甚至十多口人吃饭。父亲是长子,协助祖父主外;母亲是长媳,协助祖母主内。比母亲小十来岁十多岁的我的五姑六姑,包括叔叔,还有我的一些表哥表姐,都是母亲陪伴着长大的。</p> <p class="ql-block"> 娘家没有了至亲,母亲将全部心思放在婆家的经营上。母亲34岁才生我,从进入姜家到我懂事这20余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没亲眼所见,母亲也很少给我们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但我懂事后常听母亲陪伴长大的五姑六姑等长辈们讲,母亲个子虽然瘦小,但勤快能干,做事能粗能细,干净利索,里里外外的事情,母亲都不遗余力地做。尽管主内是祖母为主,但祖母是三寸金莲,而母亲是辛亥革命和五四新文化运动后出生的,没有裹脚的痛苦,行动比祖母方便,也年轻,因而也就承担起家务方面较多的体力活。在外的打猪草、杀青、种菜等活大多是母亲带着姑姑们做。旧社会没有农药化肥,全靠有机肥,当时种田用的有机肥除牛栏的牛粪外,主要是耕田季节割山上刚长出来的嫩树枝叶埋到田里的泥巴里腐烂当有机肥,俗称“杀青”,这种农活我年轻时在农村生产队还做过,现在见不到了。母亲在耕田季节带着五姑六姑上山杀青,收割季节带着姑姑们下田割禾,天晴时用竹晒垫晒稻谷归仓,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做事的好手。当时每天做三餐十多个人的饭莱,就是一件很重的家务活,而且当时家里大多是成长中的能吃的小孩和年轻人,不像现在有水果零食吃,全靠吃饭饱肚子,也不像现在有轻便的铝锅等现代化饮具,煮饭炒菜都是生铁铸造的铁锅,一日三顿要用一口很大的铁锅煮几锅满满的饭,每天将铁锅从灶台上提上提下及洗刷干净都是很费劲的。将棉花纺成线,请人织成布,染了颜色,缝成衣服,变成鞋,是当时农村妇女的基本技能,这些母亲都会,老家把这种布叫“粗布”,我小时候就是穿粗布衣服长大的。我曾多次听我四姑的大女儿益香表姐给我讲:她母亲去世早,她出嫁时的嫁妆还是我母亲给她做的几双布鞋。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来到父亲身边,到五十年代未人民公社成立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母亲从陪伴叔叔姑姑们长大到后来到带领姑姑们做事,到后来哺育我们兄弟姐妹成长,为协助祖父母和父亲撑起这个大家庭,费了不少心血。那段时期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个大家庭谈不上红红火火,但还是井井有条,生活也还算过得去。</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我的姐姐妹妹相继因病夭折,对母亲的打击特大。我的一个比我大十来岁的姐姐,聪明懂事,善解母意,当时隔壁邻居有一个与我姐姐同年并一起上学的女孩,其祖父告诉她打算盘,该女孩没学会,站在旁边看的我姐姐学会了。我的这个姐姐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十多岁了因脑膜炎病夭亡,对母亲打击太大,伤心过度,母亲因此身体长期不好。倒是到了晚年,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又特别坚强起来,身体也好一些了,年轻时那种做事风格和精神又体现出来。已经七十八十岁了,坚持一个人单独生活,种菜种红薯小麦杂粮,喂猪喂鸡,煮饭炒菜,无所不做。</p> <p class="ql-block"> 母亲生性淳朴善良,待人诚恳,不花言巧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民公社时期,我家住的房子位于金湾、民主、白杨3个生产大队的交界处,是两户人家共一个堂屋的独栋,方圆几百米没有人家,而周围有3个大队的耕地,每到农忙季节,生产队社员集体出工干活时,经常几十人到我们家及周围树荫下休息乘凉,免不了要茶喝,母亲默默拿出杯子、碗让社员们盛茶喝,乐此不疲,因此我家成了“茶亭”,常年是一个很大的茶缸盛茶,旁边放一个从茶缸里舀茶的竹勺。母亲晚年与同样已失去丈夫的我的婶婶五姑六姑相互牵挂,与她陪伴长大的从年轻时候就建立了深厚感情且相距不远的五姑六姑走得较近较勤。六姑五姑有什么好吃的,要给母亲送点过来,母亲有什么好吃的也惦记着五姑六姑。2003年婶婶辞世,母亲已80多岁了,要我们带她去几十里外的新化再看一眼,送一程,我们没同意,她还埋怨。六姑2006年去世,母亲快90高龄了,她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灵堂,据说是最早到达灵堂的几个亲人之一。母亲心中一直思念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两个上世纪五十年代病逝的妯娌,每年清明节,都要亲自上坟挂些纸钱,默默持续几十年,直到去世。</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2002年元旦母亲与婶婶五姑六姑在一起,我父亲八兄弟姊妹夫妇中当时健在的仅这四位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1995年2月2日(正月初三)母亲陪六姑父六姑过六姑父在世的最后一个生日</span></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伟大不仅是生下血肉的儿子,时刻惦记着儿子,还在于她并不指望儿子的回报。每次我给母亲钱,她总是说不要,说我有两个书包要钱用,意思是我有两个小孩读书需要花钱。母亲手头有点钱也总舍不得花,她把钱没处放,一叠一叠塞在枕头下,或床单下,往往不见了,又气得不得了。我埋怨过母亲舍不得花钱,母亲说:我要那么多钱干啥?但母亲时刻把儿子记在心里。有一年夏天,我抽空回去看母亲,回到家时已很晚,母亲已上床睡觉,我在房门口叫了声母亲,告诉母亲我回来了,要母亲好好休息。第二天早晨我起来时,母亲已步行几里路到冷水江街上买了猪肉等菜回来,说为我过生日。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天是我的生日,而母亲时刻记得我的生日。母亲一向不大理会我在外面几十年做了些什么,有没有成就,她从不过问。想来母亲相信我不会在外面干坏事。她既不晓得我工作的性质,我工作上的烦恼和苦闷或偶尔的喜悦也就很少给她说。每次回乡下看母亲,我也从来不谈工作,无非是问问母亲近来身体怎样,陪母亲坐坐,给母亲添置点生活必需品,或给母亲煮餐饭吃。母亲80来岁以前精力好的时候,我回去看她,她一般是不让我动手做饭的,随着年岁的增大,后来我回去看她,只要我动手,母亲也就乐享其成了。但当母亲知道我身体有毛病的时候,她会伤心着急,只要见我感冒咳嗽,会拿出她从自家桑叶树下捡来收藏的自己经常用来泡茶喝治疗感冒咳嗽等毛病的桑叶,为我泡桑叶茶要我一定喝下去。母亲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从不与我们诉说,生怕给我们添麻烦。七八十岁了,上厕所(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建的一边是牛栏一边是猪圈的农村传统旧式厕所)蹲不下了,每次上厕所带一根扁担,一头架在靠牛栏一边自己在土砖墙上凿的孔里,一头架在靠猪圈一边的横木上,坐在扁担上方便,我回老家发觉后,才给她买一条坐厕凳。八十多岁了,没米煮饭了,还自己走几里路到冷水江街上买米扛回来。我听旁人讲后,每次回冷水江看母亲,第一件事是给母亲把米备足,后来我开车回冷水江看母亲了,直接在长沙买米带给母亲。</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艰苦朴素,对生活要求不高,只要吃饱了就行,不会享受。亲戚朋友送的保健品,没人打开给她吃,母亲就长期摆到那里,往往保质期过了又舍不得丢。我们给她买的墨鱼等干货食品,除非我们动手煮好她跟着吃点,否则也会长期摆在那里,直到变质。对母亲来说,吃块鸡肉成了她最大的奢侈,这应该与母亲自己长期喂养,能自力更生有关。因此我回乡下看母亲,偶尔给母亲卖只鸡带回去,放点板栗、桂圆之类的,给母亲炖好,她倒几餐可以吃完。</p> <p class="ql-block"> 母亲很爱干净,讲卫生。家里的桌椅板凳,尽管都是使用了多年,汉漆油漆都脱落了的,但母亲每天都擦得干干净净,木纹清晰可见。自己穿的衣服,尽管常常是穿了多年的,也浆洗得干干净净,穿在身上朴素却整洁。房子周围有杂草,母亲会及时锄掉。特别让我感动的是,有一次在长沙走迷了路,警察送回来时,还带回了一塑料袋在路上捡的香烟包、纸屑等垃圾。</p> <p class="ql-block"> 母亲最大的特点是一生不曾脱离过劳动。她一生自力更生,八九十岁了还想自食其力,从不索取,从来没指望儿子赡养她,从来没有听到她嘴里说出埋怨谁的话。父亲去世后,母亲也70来岁了,在乡下一个人生活。开头几年除了种菜种红薯喂鸡买米煮饭炒菜料理自己生活外,每年还一年到头每天割猪草煮猪食喂养大一条肥猪。后来我们兄弟不许附近的村民卖小猪仔给母亲喂养,母亲才不情愿的停止养猪,但种菜种红薯喂鸡等劳动一直持续到九十岁。种的蔬菜吃不完时,母亲还挑到冷水江街上去卖,不用称,不论价,买者愿意给多少钱都行。每次我回乡下看母亲,母亲总要采摘一些新鲜蔬菜红薯类和拿出一些白辣椒、干豆角、干红薯片等干货我带回城里吃,我的一些表兄弟姊妹和堂弟去看她,也会时不时拿一些自己劳动所得的干红薯片等土特产款待。我经常对我小孩讲,你们能吃到八、九十岁的奶奶亲手种的收获的农产品是一种福气;我也时常问我小孩,你们能吃到八、九十岁的奶奶劳动所得的农产品是一种什么感受?2011年冬天来了,母亲90岁生日前我回乡下看母亲,她还打赤脚在地里挖红薯,母亲90岁生日那天,我当众多亲戚朋友的面讲母亲的优秀品格时曾讲过这事。母亲去世后,我撰了一幅“垅上犹存劳迹,堂前瞻仰遗容”的挽联贴在灵堂大门上,以表达我对母亲这种活到老劳动到老、自力更生自食其力精神的敬仰之情。</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非常节俭,生怕浪费。热天的剩饭剩菜,下顿甚至下下顿接着吃,往往变味了还在吃。烧火做饭用的蜂窝煤,最早是我们挑煤给她做,母亲怕我们难挑难做非常节省,后来有蜂窝煤买了且家里修通了路,蜂窝煤买后有车直接送到家了,母亲同样省着烧。无论冬天夏天,炉灶里晚上不留火种,生怕多烧掉一、两个蜂窝煤,第二天早晨起来再用火柴和干树枝引火烧燃蜂窝煤烧水做饭。特别是夏天,母亲把一天的饭菜茶水烧好后,就把煤火熄灭。我用新炉芯给母亲把蜂窝煤炉弄好便于封火并省煤,劝母亲晚上不要熄火,特别是冬天,母亲听不进,舍不得多烧了点煤。冬天晚上冷,母亲经常早早上床钻进被窝,或上十来级石台阶走几十米路到孙儿家去烤火。有一次晚上在孙儿家烤火后回屋睡觉,天黑不小心从两米高的石坎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行动。没法,我只好在外面收集一些木炭和碎木片带回去给母亲引火用。母亲习惯了用火柴引火,不习惯用打火机,一次性打火机普及后,商店没火柴买了,有段时间母亲用过去农村常用的引火方式,用纸卷到孙儿家去引火。我知道后,利用出差住酒店的机会,给母亲收集火柴,从此我养成了出差住酒店收集火柴的习惯。母亲去世后,出差时我仍下意识地收集火柴,但没作用了,有一次为母亲扫墓时,我把收集到的火柴在母亲墓前烧给母亲,希望母亲在另一个世界不会用打火机时还用得着。</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都在乡下,从来没进过学堂,目不识丁,不懂时事政治,也不关心外面的花花世界,她生活在从小形成的她的世界里。即使有电视看了,母亲也从不主动开电视机,从不选择电视频道,偶尔也同大家一起盯着电视机看看,但从不发表议论,我也不知母亲看懂了多少。父亲去世后,特别是2000年我住房条件有所改善后,母亲已80来岁了,我不愿母亲再在乡下种菜种红薯喂鸡买米煮饭炒菜一个人生活,多次接她到长沙来与我一起过日子,见见世面,但她过不惯城里的生活。母亲不像父亲,父亲识字,有点文化,兴趣广泛,外出不会迷路,一个人出去玩也会玩得津津有味。母亲不喜欢旅游,更不敢一个人出去玩,我们陪她出去玩,她也没多大兴趣。母亲不会长沙话,听不懂普通话,我们上班去了,孙子孙女读书去了,小区里的人讲话母亲听不懂,母亲讲话邻居听不懂,她一个人在家里没人说话,说一天不知有多长,日子难过。每次接母亲到长沙来住,她想着乡下自己喂养的几只鸡和种的菜,住不了几天就急着要回乡下。2003年9月初我女儿离家去上海同济大学读书腾出了一间卧室,有条件给母亲单独安排一间卧室后,我下决心接母亲来长沙一起生活,于2003年9月将母亲与五姑一起接来长沙,希望五姑陪母亲多住一段时间,母亲能慢慢习惯城里的生活。母亲和五姑一起在我这里住了20来天后,五姑硬是要回去了,母亲还是无论如何留不住,哭着喊着硬要与五姑一起回乡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母亲1992年春节在长沙与我们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母亲1997年春节在长沙与我小孩的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母亲与五姑2003年9月26日摄于长沙烈士公园,这是母亲在长沙呆得最久的一次,与五姑一起在长沙住了二十多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母亲于2007年8月因我女儿保送读同济大学研究生、儿子考上清华大学最后一次到长沙</span></p> <p class="ql-block"> 2006年夏天我接母亲来长沙,当时我儿子还没上大学,为让母亲能安心多住些时日,我或家人每天早晚陪母亲在我们住的京电花园小区或旁边的蓉园宾馆内散散步。一个周六的早晨我儿子上学去了,我们也出去有事去了,八点来钟我回家不见了母亲,在小区和蓉园宾馆内也没有找到。我着急起来,骑着单车在小区周围的大街小巷到处找,然后叫回爱人和儿子各自骑着单车分头找,找到中午也没找到。那天烈日炎炎,我既担心80多岁的母亲在外中暑,自己也在烈日下骑车几小时后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且屁股都磨破了皮。那时我还没买汽车,下午我在单位要了一台车,我和爱人坐在车上各看一边大街小巷继续找,还是不见母亲。情急之下,我一边联系交通频道、政法频道、当代商报等媒体登寻人启事,一边打电话要冷水江乡下来人帮助找母亲。那天找到深更半夜也没有找到,那是我一生中最焦虑的一天,担心母亲中暑,担心母亲出其他问题,也是最辛苦的一天。到了次日凌晨,回家正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找时,浏城桥派出所的警察把母亲送回来了。是母亲早晨出去散步走迷了路,走到朝阳路一个小区里,母亲找不到我的家,也知道不走了。有好心人送母亲一条小凳坐,也有好心人送母亲香蕉和零食,但母亲不知道我住的小区名称,也不知道我和家人的电话号码,只能坐在那里等我们找。是一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从交通频道听到了我登的寻人启事,看到被围观的母亲像寻人启事中描绘的老太婆,告诉附近的浏城桥派出所,浏城桥派出所的同志才把母亲送回来。从此以后,母亲更不愿意多来长沙住了,我只好多回乡下看望母亲。我小孩读书期间的几乎每个寒暑假,我都要安排两个小孩去冷水江乡下陪陪奶奶。上世纪末本世纪初长沙到冷水江的交通远不如现在方便,我工作和生活在长沙火车站附近,坐火车较方便,也比较便宜,周末或节假日回冷水江看母亲我都是坐火车。但当时长沙至冷水江东的车次很少,我适宜坐的来回火车都是晚上,车速慢,路上要几个小时。我下班后上火车,要到深更半夜才在冷水江东站下车,回到老家常常是凌晨一、二点;而冷水江东站到长沙的火车是晚上十二点多钟上车,早晨六、七点钟到长沙,可以赶上上班。但去看一次母亲要耽误两个晚上的睡眠。三十多四十多岁时还受得了,上了五十岁以后,周末两天耽误两个晚上睡眠看一次母亲,回到长沙又要接着上班有些吃不消了,我不得不在2007年买了一台基本上是专用来回冷水江看母亲的代步的车。我从母亲身上深深体会到,幸福不是有多高的地位,不是有多少财富,幸福也不是生活有多安逸,幸福是一种感受。在我看来,母亲跟我到长沙一起生活,无论吃住条件,还是卫生条件,都比母亲在乡下的好,也不要母亲自己动手才有饭吃。但母亲劳动惯了,不习惯无所事事的安逸生活,总感觉在我这里一天不知有多长,日子难过。母亲觉得在乡下自己动动手,自食其力,容易过日子。</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2000年元旦我带女儿儿子回老家陪母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2006年全家回冷水江老家陪母亲过春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2011年7月我儿子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研究生前,回冷水江老家看望奶奶,这是祖孙俩最后一次在一起</span></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不愿与远在几百公里外工作生活的我一起生活,如何让母亲安度晚年成了我的心病。尽管当时母亲的身体健康状况尚可,2005年6月我接她到长沙小住时陪她到湘雅附二医院做了个较全面的身体检查,除了右眼青光眼较严重外,其他各项指标基本正常,很多器管的功能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从当时体检结果看,医生说只要保养得好,不出意外,活到百来岁不成问题,但毕竟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让母亲一个人单独生活实在不放心。况且几次因劳作跌倒受伤,一次去井里挑水路滑跌倒将脸摔破,一次去地里劳动摔倒在石灰岩沟里肩关节脱臼爬都爬不起来。家兄1997年另择地皮建房搬走后,我们曾经住的破旧老房子就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居住,有个什么意外一下在床上爬不起来了,喊个人都无法听到。几十年前弄的农村老房子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还要上几级石台阶到屋后单独建的茅屋去,母亲八九十岁了,晴天白天还好,晚上或者下雨天极不方便。而且因结构和破旧原因,住的房子下大雨时屋顶还常漏雨水下来。2005年春夏之交的雨季我回乡下看母亲,正好五姑来看望我母亲,我就把六姑接来让健在的三位姑嫂一起聚聚。因为先天下了一场暴雨,房子墙壁地面被屋顶漏下来的雨水㓎得很潮湿,五姑六姑建议我把房子改造一下让母亲住着舒服点。我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表示同意。我想,既然母亲不愿意跟我去长沙生活,改造一下旧房,找人与母亲住一起照顾母亲也是不错的选择。一是改造后设卫生间母亲上厕所方便;二是母亲不想动手时有地方吃饭;三是来了看望母亲的客人有人帮忙倒茶接待;四是旧房原来的共用堂屋因破旧已倒塌没有了堂屋,改造后设一堂屋,母亲百年之后有办丧事的场所,不要再像办父亲丧事一样破开墙壁搭棚子,对不起母亲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亲戚朋友。五是如果母亲健康长寿,我退休后有时间回老家陪母亲了也有安身之地。由此产生改造房子让母亲生活舒服一点的想法。特别是2006年六姑突然夜间没病飘然而去,对我震动很大,使我更加意识到必须有人陪母亲一起住才行,我在回冷水江悼念六姑期间在六姑灵前下决心为母亲改造旧房,告慰建议我为母亲改造住房的六姑的在天之灵。此后我找兄弟和堂弟们商量改造旧房安排母亲晚年生活的事,议论来议论去同意我一个人改造。我与大侄儿商定,我出费用将旧房改建成两层,母亲住一层,大侄儿住一层,侄儿负责照顾母亲起居,母亲想自己开伙也可,不想开伙就与侄儿一起吃。本来兄弟说好我一个人出资建大侄儿陪母亲住的,不想,建的过程中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结果没能如我所愿。母亲最后两年生活得也不舒畅,衰老得很快,成为我永远的心痛。</p> <p class="ql-block"> 2013年的春节我回冷水江陪母亲过春节,母亲精神状态明显差了。临走的前两天母亲说胃有点痛,我在医院给她开了点药,临走时她说缓解了,还要我自己抓紧治疗湿疹。因春节前我得了湿疹,春节期间一直在服药但越来越严重,遍身奇痒难忍。春节一过我在湘雅附二医院住院半个多月,期间母亲身体越来越不行,兄弟们把母亲送到冷水江人民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清明节我回冷水江看母亲时,母亲身体已非常虚弱,我劝母亲再去住院,母亲不肯。我自己的湿疹从湘雅附二出院后变本加厉,头皮溃烂流浓水晚上睡觉枕头湿透,遍身奇痒被手抠得像牛肉,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母亲病危那几天我从湘雅医院请假回来陪母亲,几天时间里母亲给我讲了三句话,这三句话让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一是见有客人来看她,要我去坛子里拿花生出来招待客人,这些花生是母亲亲手种的用来招待客人的;二是指着床边客人送的鸡蛋要我拿去炒了吃,因除我儿子在美国来不及赶回来看奶奶外,我把妻子和在上海工作的女儿都召到了母亲身边,母亲怕我们没菜吃;三是晚上我陪母亲过夜,她要我自己去睡觉,怕耽误我的睡眠。母亲一生未曾享过几天福,临终了想的不是自己,还在操心我们。父亲是在我一生中最艰难压力最大的时候病倒去世的,去世前我刚工作,小孩刚出生,连个基本的居住条件都没有,没条件让父亲享受生活。母亲的晚年,我条件改善了,有心想让母亲生活得好点,但由于各种原因,母亲也没能享几天福。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母亲永远是我心中的爱和痛!</p> <p class="ql-block"> 母亲是我父亲八兄弟姊妹那一辈最后一个走的,母亲走了,代表着我祖父和光公门下我父辈一代人的落幕。母亲走了,带走了她一生承受过的所有苦难,却在身后留下一串勤劳、节俭、质朴、善良、宽厚的脚印,把无穷的思念留给了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亲的恩情是无法报答的。本来愿望母亲长寿我退休后能好好地陪陪母亲报答报答母亲的,母亲在我没退休就走了,更是无法报答了。母亲仙逝后,我们将母亲与父亲安葬在一起,并及时将坟台修缮,愿父母一起长眠于此,给自己一点小小的慰藉。</p> <p class="ql-block"> 人们常说,不管你多大,在父母眼里,永远是孩子。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母亲走了,我成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母亲走了,我现在回老家,没有了回家的感觉,再也吃不到母亲种的蔬菜,做的干薯片了。</p> <p class="ql-block"> 我的生命是父母给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父母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父母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父母传给的。我感谢父母亲,他们不但给了我一个强健的身体,同时教给了我一个勤劳的习惯,使我几十年来精力充沛,从来不怕难,不偷懒。我感谢父母亲,他们教给我诚实正直的性格,自食其力的精神,这是我自立于社会的最宝贵的财富。</p> <p class="ql-block"> 以前去寺庙里,我几乎没有拜过佛,因为我不信。想起母亲,我含泪默默祈祷,希望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希望母亲在那个世界里一切安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