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日里的张望

山中有风

汪传锋 这两天，清水湾的天格外清净蔚蓝，云朵是那种纯情的姑娘，特别用心地在妆点她们这个时节里唯一惹人的色彩，洁白与纯净交结成这个世界最简单的搭配底色，所有的蕴藉与内涵在这一片天地中都失去了忸怩，仅剩下坦诚与直白，却成就了世间万千人的惊叹和张望。再加上初冬时节的太阳，正午时光暖暖地照着，经历了一个上午辛劳的人们在用过中饭后，去操场或大道上走一遭，只要你一抬头，顿时会被融化。
江南的初冬时候，也能胜过春朝的明明艳艳吗？
那些葆有一生常绿的阔叶乔木，永远是校园里的那些谦谦君子。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冬日里，满地飞舞的落叶当中偶尔会有他们的家庭成员，那一定是弱者病者的退场，静悄悄，从不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如同那些谦逊的人们，见到落了一地的金黄，也可能会平添许多的悲伤。

所以，承受着内心当中最真的坚守，即使连肤色都这样庄严隆重。像是村庄中最年长的老者，你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是这样，等渐渐褪了青春色彩，慢慢头昏眼花，甚至秃了发，他也还能一眼认出来，笑呵呵问候一声，然后继续专注于他眯眼打盹养神的生活，什么时候，谁来都是一个样子，青翠苍幽，有如神祝。

绿色的还有落叶的樟树，在身边长得最壮实高大，它们是校园刚建成的时候被移栽过来的。因为有着江南最适合的土壤与环境，加上最坚实的土壤里有着最淳朴的地气，接通了，长势格外喜人。这么十多年时间，有的就已经在一个孤零零的角落撑满天空，洒下一地绿荫。有的手拉着手联结成队，一字排开，左右呼应，在过道上搭成了弧形的通道，遮住视线，天空和阳光，露水与微风也成了被处处遮拦的不速之客。

江南人家，总还喜欢将羸弱的孩子取上一个土里土气但却沉稳扎实的俗气名字，连乡村登记户口的会计都该失了业，樟村、樟树、樟树子的叫唤满街满巷满耳都是。每到春天的节日，那树身上贴满红纸条以及树底下摆满祭品的场面在这校园中自然是被禁止，也是如今的孩子们难以想象的讶异事件。

其实它的落叶是一年到头都有的，仔细观察，能感觉老的离去新的登场的一个个故事的演绎。可恼的是树籽，窸窸窣窣的落在了你的爱车上，油油的印迹，一时难以清除。落到地上，踩着了，粘上鞋底，有些气恼。香樟还会带着惯有的缕缕香气，听老一辈人说来有辟邪祛邪的神奇。人家常用它来打一两件厚实的物件，装上衣物，一辈子没有虫蛀。真是绿色植物中的大器呀！

在清水湾校园，不能不说说一进校园大门就见着的那两排银杏。从头上到教学楼尽头一长溜每边各有二十五棵，这个数字难道也有什么高人的安排和设计吗？因为占了最有利的地形，他们成了校园欢迎你的列兵，哪怕你最钟情的也许不在此，但都没得商量。主人最先献上的最得意的一道风景必然会让你记忆深刻。

其实它们真的也还很有一番非同寻常的阵势。高低错落，姿态不一，季节来临，各有一种不同图景。春天的嫩芽淡黄，妆点着坦荡笔直的大道，还有学生们簇拥着从此穿过的无数个清晨和夜晚苦读勤学不辍的故事相伴。它们也是校园的守护神。夏天舒展开来的树叶能撑出一片片碧绿的浓荫，可以让我们遮风挡雨了。那些稀稀落落的，也该在拼命长大吧，土壤的贫瘠如同家底不太殷实的孩子，毕竟比不过那些所谓的“富二代”，原谅它们这许多年来仅是长成了那么矮矮细细的羸弱样。深秋初冬才是它们一年中最壮观绚丽的时刻，金灿灿的一大片，一天天浓起来。

在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的相逼之下，枝头的树叶也就一天天的掉落，像中年男子的头顶，渐渐地稀疏下去。到月底这个时间，某天清晨起来一看，它们一定是生气了，一股脑儿扯下了盛装，散落满地的金黄，铺成黄澄澄的地毯。打扫卫生的人们一阵子忙碌，树叶窸窸窣窣，像是在赌气，看你如何收拾。

重阳木、沙朴、马褂木这些高大的树木，长得飞快，枝繁叶茂，粗壮挺拔。今年刚上了二楼，明年就更上层楼，遮天蔽日，探窗入户，一如炙手可热的权贵，能干得不行。枫树三三两两躲在了茂密的树丛中，离红遍校园还很远。无患子、合欢都不免还是应景，热热闹闹，渐渐也成了气候。但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匠人们知道，这速生的木材是不堪大用的。培育名贵树木也如校园人才的培养，还得慢慢磨砺，精打细琢。天色冷了，树叶的感受特别强烈，它们探知寒冬的消息和传播寒潮的谣言最是迅疾，严寒一到，全都颓废，呼啦啦掉入尘土，全是斯文扫地。

即使冬日，也不免有些红花绿草酱色的果，以及那些枝枝叶叶，藤藤蔓蔓，榛榛莽莽，可以忽略而过了。在某个转瞬之间碰见了，权当是匆匆行路中一闪而过的路人。站在某处举头仰望自然是瞧不见的，俯身下去细瞅一番，抚摸一阵，发一通长长的慨叹，这样的时间我们还有吗？

暇日清水湾，妆容不一般。

张张复望望，不觉至辋川。

2021年11月25日 初冬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