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看看（一）

毛钝（MXM）

探访能仁寺和闇亭寺。

11月2日周日，约好与昔日同事去闽清白岩山走走，汽车上了高速公路后却阴错阳差地开到了永泰县梧桐镇附近。只好打开手机查询附近的景点，发现附近有能仁寺和闇亭寺未曾探访过，就想去看看。

我们两人先来到能仁寺，这个寺院不大，我们也不是信徒，只是想随便看看。可是寺旁一块整洁高大的墓碑上的文字同时吸引了我们，原来上面简单记录了两位老红军杨道明和钟循仁不平凡人生事迹。为探究竟，我们找到寺内主持请教两位老红军详细事迹。原来背后的故事是这样的：

1985年某日，时年73岁的共和国开国少将钟国楚从北方专程来到福建永泰县，钟将军婉拒了当地部队领导的宴请，怱忙地让接待人员带着他去当地的能仁寺，为的是见见能仁寺一位老和尚，当钟将军进入寺庙看到老和尚时，钟将军立即迎了上去紧紧握住老和尚的手，激动地说道：“老首长，我终于看到您了！”

老和尚笑着说：“是啊小钟，算起来，我们已有五十多年没见了！”

听到钟老称呼老和尚叫老首长，随行的人都惊呆了，钟老看着大家一脸疑惑，就给大家介绍，眼前的老和尚馨扬法师，就是自己曾经的老首长，当年曾担任闽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出家前的名字叫杨道明。讲到这里，大家都震惊了，大家万万没想到，面前这名貌不惊人的老和尚竟然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杨道明，杨主席。

杨道明是江西兴国人。1930年，加入了毛泽东、朱德领导的红军队伍，并有幸亲身听到毛主席的动员讲话，毛主席的话语通俗易懂，揭开了他心里一些没有想通的道理，自此之后，杨道明坚定了参加革命的信念，担任荷溪乡财政委员，主要的工作就是负责筹集粮食和军饷。后来，杨道明因为工作做得出色，他陆续得到提升，先后担任了江西省苏维埃政府内务部部长、党中央内务部副部长、闽赣省苏维埃政府主席等重要职务。不久之后，红军主力被迫长征，此时，杨道明带领闽赣省的部队任务是掩护红军主力撤退。然而，国民党集结重兵开始对红军主力进行围追堵截，这无形中给杨道明的掩护工作面临了重重困难。

1934年，闽赣省军区司令宋清泉执意要带着部队与敌人正面对抗，杨道明的劝导不被采纳，导致闽赣省主力部队损失惨重。其实，当时的闽赣省部队，实际的指挥权是被宋清泉和徐江汉等人控制着。所谓的“党指挥枪”，在这里却完全不同，宋清泉等人把控军权，不让闽赣省的其他干部插手部队管理，最终导致部队政令不一，处于复杂的内讧斗争之中。杨道明深刻明白如今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如果此时仍由宋清泉一意孤行，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地区部队将彻底被他葬送。

为了挽救当时的危急局势，杨道明和闽赣省委书记兼军区政委钟循仁两人讨论商量后决定，带着时任独立18团的政委钟国楚，三人准备找准时机把部队指挥权给夺回来。但部队被宋清泉把控得死死的，杨道明等人根本就没机会夺回来，无奈之下，杨道明等人只好等待时机。到了1935年，闽赣省部队在沙溪一带被敌人重重围剿，除了钟国楚带着部队突围之外，其他部队已经被国军给剿灭的只剩下三个营的规模。宋清泉带着部队退守紫山，然而，在退守紫山的第二天，杨道明发现，宋清泉和一个陌生人交谈密切，杨道明从未见过此人，他心里忽感不妙，他赶紧把消息透露给钟循仁，钟循仁经过分析之后，他得出结论，宋清泉可能要叛变。（原来，宋清泉，徐江汉和彭祜等人，革命意志不坚定，在大敌当前之时动摇了，产生了投降的念头）。

为了避免形势发生到无法扭转的局面，钟循仁赶紧召开了省委干部会议，在会议上杨道明和钟循仁严厉地告诫大家要站稳立场，并表示自己将坚持战斗到最后，决不投降。省委会议让宋清泉觉察到事态可能已经暴露，于是，他们在当晚悄悄带着人马下山投降了敌人，而山上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省委工作人员。后来，敌人对我军发动猛攻，省委工作人员尽管努力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一半人当场阵亡，十几个人被抓捕，但钟循仁和杨道明等数人却失踪了。

就这样，在1935年，两位高级红军将领神秘地失踪了。对于闽赣省委机关领导们的集体失踪，这让党中央十分震惊，他们多方尝试和闽赣省组织联系，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后来才从国民党发行的报纸上得知，国民党军队已经把闽赣省机关和省军区彻底清剿掉了。

那时候，由于通信条件限制，部队又在反围剿过程中，也就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证实这个消息的真伪。不过，当党中央也获悉钟循仁和杨道明数人离奇失踪的消息后，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他们，党中央曾多次派遣调查人员深入江西等地多方打听，还是得不到他们的半点消息。

一直到1953年，彭祜被人举报到政府后，才被抓获，后来他以反革命罪被判死刑，在此期间，彭祜竟然供认了钟循仁是自己击毙的，同时自己还击毙了好几个机关干部，其中，好像就有一个姓杨的省苏主席（杨道明）。因为彭祜的供词，党中央只能认定杨道明和钟循仁已经牺牲，而突围出来的钟国楚也认为两个老领导已经牺牲，但事实上，两人都并没有牺牲，杨道明、钟循仁等人躲到了山林里，这才避过了敌人的搜查。后来，准备离开时，大家产生分歧，钟循仁、杨道明认为现在要往永泰县西边走，但其他人却认为要回到江西东北地区才安全，因为那里还有部队根据地。事实证明，钟循仁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这些人中，除了钟循仁和杨道明等人，其他人最终都被逮捕或者击毙了。两人往西来到了一个寺庙（九座寺），杨道明化名谢长生，钟循仁化名黄家法，他俩以僧人的身份，继续寻找党组织。由于此寺庙来往人很多，后来，杨道明、钟循仁两人被介绍到了闇亭寺，被品香法师收留。为了防止暴露，两人干脆在寺庙落发为僧，当了和尚。杨道明法号“馨扬”，钟循仁法号“妙圆”，

在后来的日子里，两人也一直想着寻找组织，但由于各种原因，两人一直无法和组织的人联系上，也一直没有机会回到组织效力。

1939年，闇音寺妙玄主持逝世后，杨道明担任了主持。时间到了1945年，永泰游击队击毙了一名保安队长，国民党警察开始疯狂搜捕共产党，而杨道明被怀疑当过红军而被捕。杨道明被捕后，好在当地佛界联名保释，才得以出狱，而钟循仁知道杨道明被逮捕，自己为了暂避风头逃到外地2年后才回来。

新中国成立后，杨道明看时局已定，就打算给毛主席党中央写信，说明当年情况。然而，钟循仁认为，这些年因为躲避搜捕，两人都没再为党和革命贡献什么，如今江山打下来了，两人又有何脸面去讨一份封赏呢？两人思来想去，最终做出决定，放下以前的所有事情，安心地当个和尚。他俩虽然出家了，但始终拥护共产党，积极支持当地的建设，利用寺庙现有的条件，帮助和救济困难群众，曾多次受到佛教协会的表扬，真正做到了身在佛家心系百姓。他俩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余生打算与青灯古佛相伴下去。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在十年浩劫期间，红卫兵以杨道明来历不明等原因，把他从寺庙里揪了出来，诬告他是反动派留下的特务，逼着他交代自己的历史，起初，杨道明并不想说，但架不过这些红卫兵百般折磨，最终只能写了一封信寄回了老家，以此来证明自己清白。也正是因为这一封信，江西兴国的党组织知道了杨道明还活着，他们立刻发函为杨道明证明，并强调希望当地一定要保护好他。到后来，兴国县革委会派人邀请杨道明回去工作，但杨道明还是不愿意还俗回去。

后来，实在劝不动了，大家也只能尊重杨道明的选择。在1980年，钟循仁在病重期间曾要求杨道明：一定要保密身份，不能给家人写信，更不能向上级反映此事。杨道明答应了钟循仁；1981年，“妙圆”法师钟循仁逝世。

我们来继续说杨道明，六十年代的那场风波倒是使杨道明身份泄露，但他还活着的消息并没有大规模的流传。为此，开国少将钟国楚也一直不知道，直到1985年，也就是杨道明失踪的50年后，钟国楚才知道这个消息。

得到消息的钟国楚，赶紧打电话给自己在福建省军区工作的老下属，让他去打听一下情况，经过谨慎的调查之后，才得知能仁寺的馨扬和尚就是杨道明。钟国楚知道消息后，立马就安排这次永泰之旅，这就有了最开始的情况。由于自己太过激动，钟国楚并未给身边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福建，直到能仁寺见到老上司，大家才明白他要来这里的原因。

自从钟国楚探访之后，杨道明出家的消息就迅速传开了，许多昔日的同志都来到永泰能仁寺探访杨道明，而当地的政府也对他非常的照顾，后来他担任省政协委员，省佛教协会副会长，继续为社会做贡献。

1988年，杨道明把钟循仁是妙圆和尚的情况，汇报给了党组织，对此，他虽然违背了他与钟循仁的约定，但此时的杨道明觉得自己年过八十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自己实在没必要再继续保守钟循仁身份的密秘。如果现在还不说，这件事就可能成了党史的一个悬案。杨道明始终觉得自己愧对党和人民，也愧对自己的好友钟循仁，甚至到了自己临终之际，杨道明依旧说道自己最大的遗憾就是对不起共产党，自己没能把闽赣苏区发展壮大起来。

静静地听完主持说的这段尘封已久的故事，虽然我们坐在宁静的寺院里，心绪却无法平静下来。告别了主持走出寺门，望着眼前宁静秀丽的村庄和山腰上看不到尽头通向远方的高速公路，我们深切地感受到建党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无私默默的牺牲、奉献才有今日强盛的国家和人民幸福的生活，现在应该倍加珍惜！

2020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