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趣(原创散文)

沙粒 • 谢

<p class="ql-block"> 说起枣乡,最不缺的是什么?当然是枣了。这似乎是一个很弱智的问题,但于我这个枣乡的人来说,这却是一个永恒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家乡在塞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她的名字叫灵武。确切地说,这里应该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的大半生是在这一方土地上度过的。灵武因盛产长红枣,因此被誉为“红枣之乡”。在城的东边,沿毛乌苏沙漠台地的边缘,一大片枣树,绵延数公里,蔚为壮观。城市扩建后,市政规划将东北角一片老树改造成了森林公园,取名“世界枣树博览园”。名曰“世界”,其实并不能包揽世界,只不过遍采祖国各地名枣,什么山西的,河南的,山东的……将其汇聚一隅,夸其博大罢了,当然,园内占主导的是灵武的“马牙枣”。灵武的长红枣算不得最好吃的,但在一定范围内,也小有名气。它以形似马牙,皮薄味道酸甜,而获得国家优质农产品称号,因此农林部冠灵武为“中国长红枣之乡”并非浪得虚名。</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枣儿好,枣儿多,灵武人并不因司空见惯而对其漠然,反而对这形似“马牙”的爱物儿有了一种割舍不下的情结。</p><p class="ql-block"> 枣儿成熟的季节在秋。十月的塞上,金风送爽,天高云淡,进入枣园,绿树红果,堪为撩人心绪的一景。长长的枣儿,缀在翠枝之上,垂涎欲滴。长红枣,以食鲜为最佳,馈赠亲友,此物极为适宜,随着现代物流的拓展,它已走出一隅,走向天南海北。我最钟情的并不是这鲜亮的活枣,而是进入初冬时,那还顽强缀在枝头上的荫枣了。捡拾那七零八落坠落地上的枣儿就成了我打发退休闲暇的一大乐趣。</p><p class="ql-block"> 喜欢秋末捡漏,还要追溯到少年时,那时城外还是这些老树,但树荫枣儿却少得可怜,枣农收获得很仔细,留在树上的只有巴巴的几粒,极其显眼。嘴馋的孩子们从校门涌出,会一路撒着欢儿奔向枣园。每人斜挎黄书包,手持两三米长竿,瞄准树上的漏网之枣,伸竿在枣蒂处轻轻一拨,“叭”,枣儿脱落枝头,掉在地上。我们给这种活动起了一个别致的名称——拨枣儿。</p><p class="ql-block"> 工作后,办公大楼紧靠枣园,东墙边有一排老树,枣熟采摘后,树上留守者尚多,每每下乡工作回歸,仗着年轻,都会与同事徐兄攀上大树,摘上一二十粒,坐在办公桌前,享受一番。甜滋滋的枣儿下肚,一天工作疲惫早已到了爪洼国去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难道这枣儿有提神醒脑作用吗?没这方面的研究,但这树荫枣儿,其貌不扬,肉质特殊,别有一番滋味却是我的真切感受。枣儿赖在枝头,水份在秋末高阳下,逐渐蒸发,本已光滑鲜亮,如同成熟姑娘肌肤一般,此刻慢慢变得皱巴了起来,就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满面沟沟道道,极难入眼。拈一枚放置在手里,也没了那沉甸甸的感觉,软塌塌的。说起这树荫枣,可别被这颓相迷住了你的双眼。就是这皱巴巴的枣儿,能给人一种独特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水份已尽的荫枣儿,将精华全部浓缩在了体内,水份虽耗尽,但未完全干瘪,一口咬下去,虽没有了鲜枣的脆响,但软糯糯,香甜甜,一口入腹,香与甜在嗓子眼能得以久久回旋,挥之不去。不必说《神农本草经》记载大枣能“久服轻身延年”,单单这软糯口感,就会让人割舍不下。</p><p class="ql-block"> 商品社会,有需求,就会有供给。很多枣农将未及时售出的鲜枣,制作成了树荫枣售卖,但地道的灵武人大多是不会去购买的,因那买来的荫枣似乎缺点什么,吃两口不过瘾,只有亲自到树下捡回的枣儿,似乎才是自己的最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捡枣,门道极多,不会捡拾的人,往往会铩羽而归。自枣儿成熟起,经不住风的考验的弱者会陆续从枝头坠落,灵武人一般不理会它,因为那些枣儿大多是经过了虫子的光顾而呱呱坠地的,吃不得。越是上品的,没虫子的枣儿,在枝头坚守的时间越长。枣博园里的枣树,大都是枣爷爷辈,枣太爷辈的,一二百年,苍老遒劲。枣儿挂在高到丈许的枝头,俯视着大地,真有点向游人挑战的意味。因其高高在上,人们只能望枣兴叹。但这高傲的宠儿也有软肋,就是抵不住风的袭击,一物降一物唄。此地的老人们不愧为江湖老手,懂得何时观景,何时收获。这不,前些日子自西而东一场寒流袭击了塞北,夜里风儿将小区里的大白杨吹得呼呼作响,树叶打着旋儿洒落在尚且碧绿的草坪上。虽卧在炕上,但我的心早飞了那满是长枣园子里,于是,与妻盘算着明日一早去打打秋实。第二天一放亮,我与妻打理好行装,向枣园奔去。走在日上竿头的大街,才发现算盘落了空,赶早的遇到了睡不着的,三三两两的老头和老太太已拎着大大小小,装满枣儿的包从枣园里往回返了。妻有些失望,“咱们回吧。”我答道:“别,我领你去个地方。”妻看着我略带神秘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我向东门外走去。</p><p class="ql-block"> 越往城外走,行人越少,直到城里的高楼在我们的视线里越来越低矮,田畴里,树林间再无人烟时,我们才驻足。妻明白了,会心一笑,拉着我向那枣林深处走去。</p> <p class="ql-block"> 城外的枣园环境比起枣博园,可谓天壤之别。枣博园是经过了人工修葺的宠儿,透露着几分灵秀,而城外的枣园,却十分荒芜,杂乱中有着更多的野趣。在这里沟渠交横,秋草萋萋,园套着园,树挨着树,密密匝匝枣树里行进并非易事。寻路,断定没有,仅有弯弯曲曲的渠沿可行走;捡枣,肯定最佳,草丛叶底会令人惊喜不断。从这家的园进入另一户的园,须从废弃的园墙豁口跨入,或弯腰从没门的园门钻进,如同小时观看《地道战》影片里的情景一般,七拐八弯,如同进入迷魂阵。妻半开玩笑说,“过去钻地道是为了打鬼子,现在钻园子是为了捡枣子,都是苦啊!”偌大的园子虽荒芜,但树龄一点也不逊于枣博园的树。树老寿高,饱经风霜,树身皲裂,高大粗壮。树尖有许多喜鹊搭建的巢,黑白相间的鹊儿飞来窜去,或嬉戏,或觅食,给这秋末冬初枣园增添了生机。鹊儿是极聪明的鸟,它们之所以将家安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这里具备了不竭的食物,难怪这里飞翔的鹊儿个个矫健,只只敏捷,有着红枣儿的滋养,它们能不健壮么?一次在树下捡着枣,突然“啪”的一声,一颗枣儿不偏不倚从半空掉落,砸在我的头上,我好奇地往上一看,乐了,原来是一只鹊儿正站在高枝,尖尖的喙伸向前方一颗红枣。妻连忙说,“喜从天降,好呀!”我迟迟没言语,心里却为与这鸟儿争食稍稍有点不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下过一场雪,园子里背阴的地方积雪未化,几粒枣儿落在皑皑白雪上,犹如踏雪红梅,煞是好看。我真的不想因饱口腹而破坏眼前这诗一般的景致,最终还是放弃了捡这几粒枣儿的念头。是为了诗一样的景致,还是为了树巅上的鹊儿,我也说不清,也许这是我在饱经风霜后的一点沉淀罢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其实,我们捡拾枣儿,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口腹之欲,正如钓鱼的人,并非为鱼,而是为钓,钓者为何?钓者乐也;捡枣的人并非为枣,而是为捡,捡者为何?捡者趣也。每每捡枣回歸,二人如同凯旋的将士一般,提着满满的收获,内心充满了自豪。至于这枣儿最终的归宿,或馈赠,或自食,早已无关紧要。</p><p class="ql-block"> 生命里的诗笺有这么一页,不是很好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年11月26日写于银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