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西风凋碧树

冰芯雪蕊

　　一夜西风凋碧树，枯黄落叶寻归处。

立冬了，满地落叶好似冬的先锋，浩浩荡荡宣告秋的结束。

校园主干道两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前些天校庆时我还抱怨它们遮挡视线，此刻望着几乎瘦骨嶙峋的枝干，心里又满是怜悯和歉疚。

以前常听老人讲“节气不饶人”，却不知其深意。如今看着前些天还郁郁葱葱的大树一夜之间便枯枝败叶满地狼籍，似乎明白了这“不饶”的道理。

走在满是落叶的林荫小道，我小心翼翼地捡拾落叶，拿在手上，放于掌心。恬静、安详的叶脉间，似乎依旧留存着岁月的痕迹。那一缕隐隐的绿意，依然在渐行渐远的暖阳里呼吸，依然引领我渐行渐远的思绪。

我知道，这些生命的绿，也曾在春风里执着地培植过誓约，也曾于骄阳下倾诉了诺言，它们也曾种下天长地久的香艳。可如今才刚刚立冬，它们就已经呈现出无以复加的衰老容颜。

　　穿行于丝丝风寒里，沉默的、沉闷的、沉重的、无端的失落感，令我无法顺畅地呼吸。手捧着一个个曾经热烈地追求完美却被岁月雕饰得面目全非的灵魂，一个个在绝望的香气里熄灭了生息的灵魂，我不得不抑制自己奔放的热情，不得不收敛自己用温情制作的忠贞。

小心翼翼地捡拾一枚枚落叶，捡拾它们的青春，捡拾它们生命的喟叹。手捧一枚枚过往里的芳华，细数岁月的沧桑，也细数我心底的眷念。此刻，我不得不诧异自己的脆弱，诧异岁月的悲与喜竟这么深地掣肘着我的欢颜，诧异我曾经无以复加的脆弱又一次被无端地击中。

　　小心翼翼地捡拾，小心翼翼地行走。抬起的脚，每一次着地时都在艰难地选择，选择没有落叶的空地，选择减少伤害的角度，选择可以慰藉自己心灵的方式。

背靠一棵粗壮的大树，我虔诚地仰望摇曳在风中的枝柯，那疏密相间的树叶里有缕缕阳光穿过。风过处，传来飒飒的声响。忽然想起欧阳修的诗句:“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故敧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这寥寥数语，道出了人世间多少离愁别恨，多少无奈的慨叹。

也许这满地落叶，都是生命中悲戚的典当。是不是梦想的天堂里只留下心碎的花园？我手中颤抖的笔，是不是再也捕捉不到春华般温柔的灵感？生命皆有轮回，下一次我是否会邂逅她的浓艳？硕果累累的秋天里，谁会为这个没有果实的大树撰写诗篇？谁又能在万水千山中打开一枚树叶的下一季春天？灼痛，从左胸口撕扯，悄悄蔓延。

红酥手，黄藤酒。一纸风景，满腔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