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个赤日炎炎的中午,我从927路公共汽车起点站上车,去拜访一个老战友。车上的人很多,不少人都没有座位,站的乘客占多半。汽车在颠簸着,摇摇晃晃着,停停走走地吞吐着人流。尽管拥挤不堪,人们还是说说笑笑的,像一家欢聚一堂,气氛十分活跃、融洽。我和一个留分头、戴变色眼镜的小伙子并排坐在一起,并不时地主动和他搭讪着。可这个年轻人始终仰着头,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一只脚尖还在晃晃悠悠的颤动着,始终不理睬我,显出一副高傲的,旁若无人的,不可一世的样子。我感到悔气而难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汽车行驶到中途,上来两个汉族老太,一个是白发苍苍,一个带着红色旅行帽。她们挤过来,站在我身旁,举目茫然地在左顾右盼着,不知是在寻找座位,还是期望什么人站起来,然后招手让她们过来坐下。我周围不是老者,就是妇女带着小孩,没有人让座。我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不算七老八十的,我就主动站起来,把座位让给白发老太太。我一手抓住头顶的扶手,一手搀扶着戴红色旅行帽的老太太,同时我还面带愠色,双目紧盯着那个年轻人,希望他能主动让座。汽车行驶了两站,可他依然是那么孤傲,狂妄,仍心安理得地稳坐钓鱼台。这个年轻人大概想,他花钱坐车是自己的权利,而他却没有想到,助人为乐还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只要权力,不尽义务,是很不道德的行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汽车走了两站,又上来一个维吾尔中年妇女,她一手抱着一个婴儿,一手提着一包沉甸甸的水蜜桃,十分艰难地在走道拥挤着。不一会儿,她被人流涌到我身旁,我想,这下小伙子该让座了吧。我等待着,观察着。可这小子仍无动于衷,还把头扭过去眺望着窗外,仿佛眼前就没有一个求助的弱者。我心急如焚,有点撑不住气了,正想提醒他,或者训斥他,那个坐着的白发老太太却主动站起来,把抱婴儿的维吾尔妇女拉过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我狠狠地瞪了那个小伙子一样,自言自语的嘀咕者:社会上怎么会有这种缺乏教养的人?他们的社会责任感哪里去了?还有没有点同情心?真像个难以融化的大冰块,冷漠到极点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汽车里十分闷热,空气异常污浊,好些人都呼哧呼哧地喘息着。那位维吾尔妇女怀里的婴儿,大概也受不住了,哇哇的大声啼哭着,好像在抗议,在呐喊。维吾尔妇女手足无措,车上的人们也有点烦躁。我提醒维吾尔妇女,给孩子喂点奶吧,这可能会好些。她却回答说,这是她妹妹的儿子,她哪有奶水啊。她说着站起来,边拍着婴儿的背部,边哼着古老的催眠曲。婴儿仍在啼哭,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她想抱起婴儿转转,可哪有一点空隙。由于她站着,汽车在急转弯时,她双脚站不稳,身子摇摇摆摆的,不觉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急得满头大汗。就在这时,后排一位汉族少妇把自己沉睡的孩子递给我,让我抱着,我有点莫名其妙,同时她那么信任我,又使我感到十分荣幸。接着,汉族少妇一把抱过维吾尔妇女的婴儿,撩起淡黄色的上衣,将自己的奶水喂进婴儿的嘴里。顿时,车上鸦雀无声,只有吧唧吧唧的吮吸声。这支世界上最优美的音乐,把大家紧紧地吸引住了,人们都为这一乐章而赞美。那小伙子仍偏着脑袋望着窗外,对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漠然视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怀里没有婴儿了,那个维吾尔妇女,要把座位让给白发老太太,可她谦让着,怎么也不接受。两人推辞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维吾尔妇女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她坐下后,看我抱小孩很吃力,便顺手接过小孩,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并把自己姿势摆好,让小家伙躺的更舒适些,睡的更香甜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田处长!田处长!快过来,快过来!坐我这吧。”进入市中心一个汽车站,那个小伙子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挤上车来,便站起来,主动热情地打着招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田处长走到我跟前一愣,随即惊讶地说:“爸,你怎么站着?你膝关节有病啊……来,小牛,把你的座位让给我爸……他右腿肿得很厉害,站的时间长了会晕倒的……来,爸,你坐在这里吧,我和小牛都站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是谁?是你爸?”名叫小牛的小伙子惊讶而难堪地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对,这老人就是我爸。”田处长证实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哎呀,田大爷,田大爷,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您来坐,您来坐……”小牛调动全身每根神经,尽力在献着殷勤,他还用袖子把座位上尘土拂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真苦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田大爷,你过来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牛硬把我拉过去,强行按在座位上说:“田大爷,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啊……您老人家肚量大……下次我再不敢无礼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站起来,不想坐那个座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爸,你坐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还是站着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牛急得满头大汗,几乎是在哀求我:“田大爷,你原谅我一次吧,快坐,快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不会坐的。我怎能坐这个座位?因为这小伙子太让人失望了,太不懂一点人之常情了,对周围的弱者太冷漠了,也太没有一点社会责任感了,这种人不狠狠教训他一次是很难悔改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爸,坐下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田大爷,坐下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人家,你就坐下吧。”连周围的人都在劝说着,“这里只有你最有资格坐这个座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怎能坐下去?因为小伙子并不是给一个百病缠身的老人让座,而是给一个处长的老爷子献媚。我决不占儿子一点光,我就是累死也不会坐那个座位的。我就这个犟脾气,大概用九十九头大黄牛拉我,也是拗不过我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位置一直空着,两个汉族老太太也不坐,就这么一直空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概现在还空着……</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