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界 | 一访美国（1996.6）

老孔看世界

说起这第一次访美，真是非常突然。

从1995年12月开始，我就一门心思在市经委汪主任的亲自带领下，与市外办姚主任、孙处长及张处长共同准备市政府主要领导带队的日韩招商。这是王宏民就任南京市市长之后的的第一次出访，他要求高，所以无论是市外办姚主任还是我们汪主任都高度重视。

在准备过程中，还真有各种小问题跌出。市长的代表团需要报北京审批，审批机关不仅仅是外事与外交部门，因为牵涉到经济活动，还需要经济部门（国家计委、经贸委、外经贸部）提出初审意见。突然有一天，姚主任非常紧张地召见我，说我市提交的出访请示报告中有每个项目被卡住了，我立即奔了过去。

张晓冈（左）、姚国安（中）、孔秋云（右）

原来是初审部门对出访请示报告中的“合资生产复印机”提出异议，因为根据国家三部委颁布的“指导利用外资的产业目录”，“合资生产复印机”属于限制乙类项目，需要国家层面布点。上面的意见是你们尚没有“立项”取得布点资格，怎么能私自去与外商谈合资呢？姚主任要我解释清楚，我当时很紧张，生怕由于我不认真或业务不熟悉耽误了大事。

一查我起草的出访请示报告原稿，发现的事情的端倪，原来责任不在我。我的原稿上写的是“合作生产复印机镜头”。是在市政府办公厅文件流转过程除了岔子，文把的同志觉得“合作生产复印机镜头”拗口就直接改成了“合资生产复印机”，没想到一字之差，就触碰了国家的产业政策。二十多年过去，回头看看那些产业政策，无论是出发点还是落脚点都是“计划”一套，被“市埸”检验为无效的。

春节以后又有一天，省政府出国审批的会审部门提出了尖锐的的意见：“为什么经贸团的团长是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王浩良，不符合两个市领导不能同时出访一个国家的规定”，姚主任只得又开个会，找我们商量对策。大家商议了一下，得出两点立住脚的解释：一是次团早有计划，做计划是王浩良同志是市政府秘书长，二是王宏民同志虽然是市委副书记、市长，但是属于中管干部。

更多更复杂的准备工作是与日韩两国的企业联系与对接，我熟悉企业与项目，但不懂日语与韩语，外办的两位处长熟悉日本与日语，对接企业没有我熟套。就是在这样一种紧张工作状态下，离出发日本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不到了，时任市经委汪主任断然下定决心，要派遣一个小团出访美国，原因是我是承担的一个“国家项目”推进进度滞后。

1995年的中国正在从纯粹的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进程中，国营企业有了另外一个更加合适的称呼“国有企业”，原来国营企业扩大再生产所需的投资是需要列入计划，由中央、省或市级政府拨款，现在变成了“拨改贷”（有厂长们戏称名为国有企业实为国贷企业），由工农中建四大行贷款。贷款的盘子（计划）也是分级的，属于中央政府贷款计划盘子的属于“国家项目”，“国家项目”也分为好几类，其中一类是需要安排外汇贷款的“技术引进项目”。汪主任所关注的这个项目就是一个列入原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盘子的技术引进项目，生产纲领是“年产50万只铝轮毂”。项目承担主体是南京市冶金工业公司下属的南京铜加工厂，承贷银行是中国银行南京分行，设备进口代理方是位于珠海的央企-南光集团公司。

1995年时，南京市市属工业企业，有差不多320家，分属于市机械工业局、电子工业局、仪表工业公司（局）、第一轻工业局、第二轻工业局、包装工业公司、纺织工业公司（局）、毛麻集团、建材工业公司（局）、化工工业公司（局）、冶金工业公司（局）、煤炭工业局等13个工业局（公司），市经委虽为市政府经济综合部门，但不完全转型为为工业经济公共服务部门，更多是全市市属工业企业的“婆婆”，该管的事不该管的事都管。

按照汪主任的亲自部署，赴美出访团唯一的任务就是到美国的三家设备供应厂商那里去催货。团组有南京铜加工厂厂长老高、市经委技改处处长老周、中行南京分行国际业务部副部长王小姐、南光公司的外贸业务员小陈，还有担任翻译的我。下面先来说说这5名团员。

1，老高，是南京铜加工厂的厂长，1940年前出生，50大几岁了，有一点老革命的作派。1996年的南京工业系统，一批新生代的工业局长（经理）、厂长已经喷薄而出。老高算得上一个资格较老的老厂长了。老厂长就有老厂长的特征，无论是思维方式还是表达方式正遭到改革开放的洗礼。但老高又是同龄人中思想解放者，1988年海南建省之后，房地产火热，南京铜加工厂在高厂长指挥下，去过海南淘金。这也不难理解汪主任会将“年产50万只铝轮毂”技术引进项目落子在老高的厂里了。但实事求是讲，与高厂长接触一段时间下来，我对他能不能将铝轮毂生产好是打个大疑问的。

2，老周，市经委技改处处长，技改处被认为是当年市经委最有影响力（权力）的内设处室，老周是差不多一年前接任处长的，他的前任提任了市经委副主任。老周1947年生于上海，文革前初中毕业就上了中专（江苏邮电学校），毕业之后先在一家邮电系统的工厂工作，80年代调市经委工作。老周虽然年届50，但脑子灵、心思活，在市级机关的处长属于风头正劲之时。

3，王副部长，生于50年代初，曾经参过军，估计家庭条件较好，因为在人生关键年代遇上文化大革命，错过了一些机遇，或者是个性原因，没有婚嫁，仍然是单身。当年能在中国银行工作，属于金饭碗，加上没有家庭负担，一看就是过着优渥的生活。也因为40岁挂零尚没有婚嫁，性格较为生僻（古怪），凡事喜欢与人辩论，后来出访途中一个晚上曾在旧金山与老周开展“辩论”。

4，小陈，与我一样是60后，恢复高考之后前几届的大学生，学外贸专业的，毕业之后分配到了总部位于珠海的南光进出口公司。当年能在外贸公司工作的，也属于捧了金饭碗。接南京铜加工厂“技术引进项目”的进口单子，也是属于“自然垄断”，但小陈个性温和，比较好沟通，英语也不错。

5，我本人，60后，79级理工科大学生，毕业后曾在某个高校教书5年，为了出国，苦学英语。1991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分配到南京市市级机关，先在农口工作了3年多，被汪主任看中调到市经委外经处任主任科员。此时在市经委刚刚工作了1年多，就摊上了不断出国的好差事。学了这么多年英语，还是第一到母语是英语的国家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接到此任务之后，快马加鞭办理出国的各种手续，因为有了去年出访日本的经验加上今年正在办理的日韩招商，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成老手。一切都非常顺利。只有一间棘手的事情，就是我的护照在办完美国签证之后就被我带在身上访美去了，无法与大部队一起送日本、韩国领事馆签证。这件难事由市外办姚主任给化解了，帮我办了第二本护照。让我同时拥有了一本因公普通护照、一本公务护照。同时拥有两本护照，让我窃窃自喜。

1996年6月2日，我们5人团组抵达上海，下榻在虹桥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当年的虹桥机场地区还是非常“荒凉”，6月初已经是初夏，酒店里最扰人的是蚊虫很多。国内的航空公司所拥有的飞机架数有限，开辟的航线也非常有限，所以可以购买其他国家航空公司的机票，还有一个原因，外航的机票明显比本土航空公司机票便宜。我们此次碰巧购买了韩国韩亚航空公司的机票。因为是韩亚航空的机票必须到在汉城中转，航程分为两段，一段是小飞机从上海到汉城金浦机场，大飞机从金浦机场到洛杉矶机场。3日早上，顺利从虹桥机场登上韩亚航空的飞机向美利坚合众国出发了。 在汉城金浦机场转机。若干年之后，汉城改名为首尔，国际航班全部转到了新建的仁川机场。 第一次踏上韩国的土地，还是有种新鲜感，在机场里转转，总觉得虽然没有东京成田机场高大上，比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和上海浦东机场强多了。 经过15近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及经停等候，终于在当天抵达了洛杉矶国际机场，出发是上午，抵达还是当地时间同一天的上午，时差明显，还确实有一点不适应，晕晕乎乎的。

我们在出关和办理入境手续时就碰到了一点麻烦。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下机后穿过连廊进入大厅，5人排成一队逐个到移民局官员的卡口办理。我是翻译，邀请函等文件在我身上，我排第一个去办手续，老周与老高一句英语都不会，跟在我身后，南光公司外贸业务员懂英语，在最后一个殿后，以防有什么问题。我走到办证台，移民官员看过护照签证及其他材料，还问了几个问题，我都一一如是回答，“咔嚓”盖章，顺利通过。

老周排第二个，上前递上他的护照，移民官员问他几个问题，比如：“what’s your name？”“How old are you？”“What’s your final destination？”他一律回答“No”、“No”、“No”，还真是完整诠释了什么叫一问三不知。“咔嚓”盖章，顺利通过。

第三个是老高，老高此前已经来过美国，因为语言不通，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到过哪里。移民官也是问他几个简单的问题，他听不懂，用手指一指我，又指一指后面，移民官给他也搞了头昏，我想上去帮助翻译与解释，边上过来一人将我制止。大约5分钟过去，仍没有“咔嚓”，移民官反而是离席将老高带到了旁边的“小黑屋”。老高“出事”了？我的心一阵子纠结。

这边厢顾着老高，那边中行王小姐也“出事”了，原来她自认为“懂英语”，不愿排在第四个，加上老高在前面耽误时间，她瞅空去了另外一排，那一排的移民官也是好佬，与她交流的几句，看她又像会英语，又回答词不达意，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也将她请去了“小黑屋”。

老周按南京话是个很会“来事”的人，让我用他的全球通手机与邀请方远东数控公司联系，告知我们遇到的麻烦，其实也方便机场移民局官员打电话与邀请方核实，我与南光公司的业务员一起跟到“小黑屋”门外，接受一名官员的询问，经过一番交流，老高与王小姐的护照终于被“咔嚓”盖好了入境章。

远东数控公司的接机人员是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年轻姑娘，名叫黎明，数年前来美国读书，目前在远东数控公司工作。这家公司的老板来自台湾，从年龄及口音判断，应该是1949年从大陆赴台的，他除了这家生产数控机床的公司外，还有其他的产业，机场公司交给一位40岁左右同样来自台湾的李姓男子打理，他的英文名叫Homer Li。

汽车驶离机场，很快就上了高速公路，我可以说一下子被惊呆了，一是高速公路的宽度，竟然是双向八车道，二是形形色色的汽车在高速奔跑。这美帝国主义确实是发达哦。很快就到了黎明小姐帮我们预定好的酒店，名字中好像“Fountain”一字，具体位置已经忘记，根据后来的分析与推算，估计在橙县（Orange County）。我们在酒店休整之后，下午就直接去了远东数控公司（Far East Machinery Co.）,与Homer Li讨论我们的行程和此行的目的。

Homer Li建议我们在洛杉矶住3个晚上；然后乘飞机到旧金山，考察另外一家设备供应商-帝国铸造（Empire Diecasting Co.）；第三家设备供应商是在美国东南部迈阿密，因为我们的回程机票定的事6月10日，估计时间来不及。让黎明小姐立即找旅行社看看有没有从旧金山到Las Vagas的机票，若有，可以去一趟Las Vagas。

第一次会议，Homer Li就展示了在中西合璧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人才的素养以及市场经济大潮中磨练出来的职业经理人的素养。待客户为“上帝”的意识是根深蒂固的，服务态度的诚恳与谦逊是发自内心的。

左起：老高、老周、王小姐、小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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