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

大江东去

体 检

马江驰

前段时间，市医保局为全市职工体检，我和妻子都领到一张体检卡，于是商量，借此机会，把身体好好查一查。

晚上，拿着体检卡，互相端详着熟悉的面庞，忽然发现，人到中年，竟是那样的疲惫沧桑。日子无情地抹去了青春的韶华，岁月的伤痕不知啥时候悄悄地爬上了前额和眼角，眸子里深藏着不易觉察的艰辛和忧郁，笑容的深处压抑着丝丝苦涩和无奈，不再浓黑的头发里已添白发几根根，不再挺拔的身姿已微显伛偻龙钟。

相视一笑，梦回当年。大学刚毕业，就像毛泽东词中的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年轻的心中永远阳光灿烂，身体里奔流着沸腾的血液，强健的筋骨蕴藏着充沛的精力，踌躇满志地幻想着瑰丽的未来。初次相会，在局促和尴尬中，竟然附庸风雅地为她吟诵了一段宋词：“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相识相知，成家立业，抚儿育女，赡养老人，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忙忙碌碌中，弹指一挥间，一晃二十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岁月就像一条滚滚东去的大河，绵延万里，九曲回肠，跌宕起伏，挟沙裹石。在这条河的冲刷和溶蚀中，人的健康也难免会江河日下。

第二天，妻子和同事租车去了市医院检查，我图方便在县医院检查。一进医院，检查的人很多，排起了一条长龙，我就跟在体检的人流里，测身高，称体重，量血压，查耳鼻喉，做心电图，做彩超，透视胸部，化验血液。边检查边忐忑不安地询问大夫：“好着吗？有什么毛病没有？”有几项检查还需等待几天才能出来，有几项检查当场就可以知道，检查结束，有好几项健康数据我已经清清楚楚。原来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身体特棒，平日里妻子看到我胃口忒好，常开玩笑说：“牙好，胃口就好，吃饭本儿香，身体本儿棒。”但没想到，不检查不知道，一检查吓一跳，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前列腺炎、慢性咽炎等病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接踵而至，已如恶魔附着在身。“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我知道，这些病虽不要命，但有几项很难治愈，会如影随形，终身陪伴，在生活中需处处小心，时时留意，弄不好会有很多并发症。

从医院出来，一个大老爷们忽然心中酸酸的怅然若失，黯然生出几分悲凉来，揉揉眼睛，抬头望天，发现先前还是蓝天白云，不知啥时候起了沙尘暴，天空变得阴沉昏暗起来，一切都笼罩在阴霾里。恹恹地拿出手机，给妻子发了个短信，告诉了自己的病情，并询问她的体检结果。

妻子是个急性子，像往常会马上回信，然而这次等了好长时间，才收到一条短信：“人到中年，难免小疾染身，这都是些小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加强锻炼，合理饮食，抓紧治疗，科学调理，一定会好。我检查全部结束，什么毛病都没有，很健康。”妻子的短信让我安慰许多，马上给她又回了一条短信：“男人有福一人福，女人有福全家福，你的健康是全家的幸福。”

下午回家，妻子带回了大包小包的药，喜滋滋地告诉我，她托人从市医院里找了几个知名专家，给我开了一些好药，非常有效。

有一天，打扫卫生，我无意中从席梦思床垫底下发现了一张体检报告单，是妻子的，报告上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检查结果，检查单上有好几项病。

心中一阵发酸，泪水模糊了双眼。妻子柔弱的身影在眼前飘忽，我忽然想到了谌容的代表作《人到中年》中的陆文婷，外表平静、安谧，似乎是一棵文弱的小草，但内心却执着、坚强，就像一株“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翠竹。但陆文婷最终像“一茎瘦草”一样，在死亡线上捡回了一条命。

与20年前相比，这一代中年知识分子肩负的责任不知重了多少倍。生理年龄正在走下坡路，在家庭事业的双重压力下，体力必然要透支，很多人还在硬撑着，只知道把自己的身体当机器用，很少让身体放松透气。他们的健康面对的已不是“陆文婷”梦中的沙漠，而是更为危险的“沼泽地”。

几天后，是妻子的四十岁生日，下午我早早回家，细心地烧了几个菜，准备好生日蛋糕，和儿子女儿静静地坐在桌前，屋子里流泻着融融的彩灯光，飘荡着佟铁鑫浑厚的歌声《妻子你辛苦了》：“起早贪黑紧忙活，上班回来就下厨，每天三顿家常饭，一年三百六十五，买菜烧水洗衣服，下有儿女上有母，为了孩子操碎了心，一年三百六十五，妻子啊妻子挺辛苦，你苦净在心里苦，精打细算为了家，常把家缝补，妻子你挺辛苦，有你那日子能过富，妻子你挺辛苦，一家老小都和睦 ，都和睦……”

匆匆下班的妻子一进门，忽然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我把体检报告单的事告诉了她，妻子泪光盈盈，我们相拥而泣。

吹灭蜡烛，切开蛋糕，女儿和儿子抹着嘴角的奶油直喊：“真香——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