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记

侗情时代

作者：菜根

来深圳打拼的人，搬家是常事。曾有人戏谑说，没有经历过几次搬家，不算是真正的深圳人，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

这二十六年来，我就经历过无数次搬家，从东搬到西，从北搬到南，居无定所的。最初那十年，搬家成了家常便饭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已经记不清究竟搬过多少次家，就清楚的记得第一次买房之后的这几次。

第一次搬进自己新买的房子，那兴奋劲是很难形容的，那意味着即将结束漂泊无定的生活，意味着在深圳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我把它形容为定根之举。

那时候，我和爱人在一起还不到四年。我们是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她在一个居委会当文员，我在一家科技公司从事研发工作。不久我去英国学习，她住进了我租的小区房。那时候国际长途非常贵，可我们没少通电话。回国后我们就住到了一起。

不久因为我工作变动，我们搬到了福田，后来因为她在南油对面开了一家服装店，我们又搬回了南山，住在海王大厦后面的一间民房里。

那是一小间逼塞的卧室，进门就是床，床边摆放着一架布衣柜，床尾仅能容纳一个人侧身走过。玻璃推拉门外是晾衣服的阳台，一端是小小的洗手间兼作冲凉房，另一端是贴着石砖的灶台。阳台对面是另外一栋楼的一堵墙，好在间隔稍宽，还能进来一点阳光。

爱人的服装店生意不错，我们就在这间房里一呆就是两年。

那时候我们是多么渴望着拥有自己的一套住房。在我们彼此认识前都经历过太多的搬家，都厌倦了搬家。搬家不仅耗费时间，也颇耗精力，大件小件的，每次都得整理半天，还要雇车拉来拉去。

2002年某一天，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国家把房地产纳入国民经济支柱产业，又从上海同事那里得知上海房价开始上涨。迫于形势，我们开始筹措着买房。

我们手头很拮据，算来算去都凑不到十万块钱，只能把目光盯在那片偏僻荒凉的后海填海区。

2003年春节我们都没回老家，利用假期到处看房。好不容易相中了靠近南油大道的两处楼盘，可大年初二一去，售楼处大门紧闭，我们只好继续往前走，穿过坑坑洼洼的一片泥巴地，走到填海区最边沿的另一处新楼盘。

我们一进售楼处，很快被售楼小姐缠住了，在她花言巧语的纠缠下，我们成交了。

接下来就是验房、交房，我们用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装修、购买家私家电，八月份总算大功告成。

我们看着焕然一新的新房，期待着住进自己的房子。但考虑到新装修的房子对身体健康有害，我们还是打算空置一个月再说。不过，实际上，我们没等待那么长的时间，因一件意外的小插曲，搬家大大的提前了。

那是一个深圳最热的晚上，劳累了一天回家的我们正准备冲凉休息，突然却停水停电。身上黏糊糊、汗津津的，根本无法上床。

“我们搬家吧？”爱人无奈地说道。

“好！”

这次是我们有生以来最简便、最快捷的一次搬家。她匆匆的收拾几件衣服，丢进平时我出差使用的行李箱。我背着一个小背包，拉着行李箱，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我们就这样朝着新房走去，很像从外地旅游刚刚归来。

打开房门，揿亮门口的开关，各色灯光亮了起来，淡色调的纱窗、乳白色的墙壁、柔和的沙发、无色的玻璃茶几、淡黄色的电视柜、白玉色的餐桌、黑色的平板电视机、乳黄色的地板砖，在灯光的映照下，相映成辉。

“有点像住酒店。”我们满心欢喜的脱口而出。

其实，最关键的是，这是我们的家，属于我们的房子。

阳台下、主卧的窗台下，波涛轻轻拍打着岸边，蛙声此起彼伏。

我们一住就是十年，看着旁边吵闹的工地逐渐安静，几座五六层楼房连成一片，形成了南山区最繁华的商业文化中心，看着连的士车都很少光顾的地段公交车渐渐多了起来，也看到陆地在我们阳台下逐渐往深海延伸……

不过，我们在那样称心如意的环境里，也经历过不少波折。

爱人来自西北某城市，我来自贵州山区农村，我们有着不同的习俗、不同的生活习惯，不仅包括天南地北带来的习惯差异，也包括城乡习俗带来的生活差异，还包括宗教信仰方面带来的诸多问题。在最初的相处时间里，种种矛盾被爱情掩盖着，就如同波涛起伏的大海覆盖着的暗礁。等待风平浪静，暗礁凸显了出来。我们经常为各种事情争吵着。

但是，每次争吵过后，我们看着自己辛辛苦苦买来的房子，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家庭氛围，我们又泄气了，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对方。我们通过着一次又一次的磨合，慢慢地接纳了对方，学会了宽容。

我们继续为生活打拼。

我们享受到了来之不易的幸福。

（图片来自网络）

可谁又想到，我们又要搬家了。

爱人在南油大厦对面的服装店竞争越来越激烈，生意每况愈下，她只好把它转让了出去。

在家休息两年后，在朋友的鼓动下，她在远离我们家的沙头角盘下了一间新店。

最初那一年，她每天晚上很晚才赶着末班公交车回到家，第二天一早又匆匆乘坐公交车前往沙头角，每天在路上都要折腾三四个小时。

看着她疲于奔命的样子，我决定还是搬到沙头角去住。

我们租下了一间离她店铺不远的公寓楼，把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

这又是一间小房子，独独的一间卧房，带着一个小厨房和一间很狭小的洗手间，没有阳台。楼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很噪杂。我们仿佛又回到了遥远过去。

别看沙头角与深圳市区仅仅隔着一座大山，却有着天壤之别。城市规划、人员素质、生活方式都与市区不在一个档次。

初来乍到，我感觉就是到了内地的一个小城。

我每天乘坐着公交去南山科技园上班，下班返回沙头角。每次都要到店里等她下班。这样一折腾，我们每天都要很晚才能休息。

我们干脆退掉了公寓，住进了店里。

店铺在金融路靠近中英街的一头，客流量不算少，生意还不错。

店面有八十多平方米，因为出租方只允许每年一租，加上出租方的一个姓何经理不但要求我们订两份租约，在公司租金的基础上，另外要交一份租金，而且每次租期临近，总是要想方设法索要好处。这样一来，人生地不熟的，我们缺乏安全感，店面自然不敢大张旗鼓的重新装修，只好因陋就简的就住进了店里后面的隔间。也因此，我对沙头角的人一度印象很差，只是后来认识了住在我们楼上的萍姐，又认识了大明、大成他们这帮中英街义工朋友，情况才有了完全的改观。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隔间后门是一小块空地，算是这栋楼房的“花园”，孤零零的三棵棕榈树，地面又脏又乱，污水横流。我们吃住都在店里，老鼠、蟑螂，各种小虫子到处都是。我一个同事过来看望我，看到了这一情景，直摇头。

“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想搬来搬去，能住下就算是家吧！”我自我安慰的对他说。

网购的兴起，实体店生意越来越难。我们又决定转租。

就在疫情爆发前，我们竟然鬼使神差的把店转了出去。

疫情稍微好转后，我们搬到了远离市区、新购买的房子。

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新家。

（图片来自网络）

现在的房子要比以往所居住的都大得多。

小区外是一块绿草如茵的草坪，草坪边缘绿树成荫，树林外是一面碧波荡漾的人工湖。小区内规划也很讲究，错落有致，草坪、各种树木参杂其间，各种配套设置一应俱全，清静而幽雅。小区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绿绿葱葱。很宜居。

我们搬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去年的四月间。小区里还没多少住户，寂静得如同置身野外，晚上斑鸠凄婉的叫声忽近忽远，令人有点毛骨悚然。第二天天还未亮，窗外就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如在耳边。不过，几天后习惯了，也就只剩下了我需要的清净和悠然自在了。

我们总算又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里。从此，我弃工从文，一心扑在我热爱的文学创作上。

纵观来深圳这近三十年，搬家曾给我感觉就像飘散的柳絮，无根无依。

但不管如何，爱在，家就在。房子不管大小，也不管新旧，不过也就是家的附属品而已。这样看来，与其说搬家，不如说挪窝，“家”是搬不走的。

搬家也不再觉得可怕了。

（现在所住小区外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