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1、离别</p><p class="ql-block">凌晨四点，当我赶到母亲床前的时候，急救医生结束了检查，推断是在半小时前故去的。我抚摸着母亲。脸是热的，头是热的，肩背也是热的。盯着那条平直的心电路线，我不太相信医生的肯定判断。母亲侧卧着，熟睡着，神态安详，应是在某个梦中离开的。11月14日。我按亮手机，存留时间，心底生出一丝寒凉和孤单。（20211120）</p> <p class="ql-block">2、跪拜</p><p class="ql-block">出殡在即。厅外，送行的亲友，黑压压一片，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我问先生，一会儿的告别仪式，有没有磕头？答说没有。我说等等。回身叫来弟弟，拉过儿子，依次长跪母亲脚下，伏下腰身，缓缓叩首。至少有三十年，没给母亲磕过头了。那年，婚后第一个春节，给母亲拜年。刚要跪下，母亲拦说，结婚了，长大了，以后拜年，就鞠躬行礼吧。（20211123）</p> <p class="ql-block">3、虚无</p><p class="ql-block">比较之下，母亲的骨灰，量不大，但很白，白而无瑕。我想，这很有可能，与母亲因为过敏而很少用药有关。小心拣拾，仔细盛殓。老人的笑貌音容，始终在眼前浮动。母亲是极感性的，逢喜则笑，遇悲而哭。刚刚还活生生的，转瞬化成枯骨，继而归为尘土。有一刹那，忽然觉得，生命并不真实。所谓人生，不过虚无。（20211123）</p> <p class="ql-block">4、陪伴</p><p class="ql-block">爸，开门，我妈陪你来了。弟弟轻敲石盖，如此三声。墓园沉寂，天空清冷。透过沉重的青石板，我仿佛看见，沉睡的父亲，刚被唤醒。墓穴洞开。我手捧着母亲，跪地，弓身，缓缓沉放其中。封闭墓门，入土为安。我重新站起，知道，一同埋葬的，还有我与父母的现世情缘。（20211123）</p> <p class="ql-block">5、归途</p><p class="ql-block">合葬了父母，归家，坐进沙发。我说，现在，我成了“孤儿”。母亲卧床两年半，如今，脱离病痛之苦，我虽少了牵挂，心也失去寄托。毕淑敏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父母是我与死亡间的一堵墙”。朋友的话，同样意味深长。而今，墙塌了，我走上归途，直面死亡。母亲故去八天了，仍觉得无处不在，并未离开。窗外，又下雪了。（20211121）</p> <p class="ql-block">6、小雪</p><p class="ql-block">听百家讲坛，于丹读《论语》，首讲即是“孝敬之道”。孝敬，孝顺，父母在不远游，子欲养而亲不待。耳中响着千年孝道，眼前闪现的，是我与父母五十余年的生活图景，或远或近，一幕一幕，如陈年的电影。于丹口齿清晰，情动于中。于我，则是字字入心，声声刺痛。雪还在下，扬扬洒洒。没有红泥火炉，也无意试壶煮茶。（20211122）</p> <p class="ql-block">7、永生</p><p class="ql-block">母亲离开十天了，我仍难以适应。看墙，人在墙上。望灯，人在灯下。处处可见，如影随形。其言笑举止，恍然如昨。朋友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只要不遗忘，逝去的人，就将永生。永生，倒未必确切。但我相信，父母双亲，在我心里，还将继续存活。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直至我也魂归天国。（2021112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