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那年六•一】走出半生,赤心未泯</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文/梅山</div><br> 时光荏苒,已是霜鬓华发的耄耋之年。六•一又至,往事如潮,酸甜苦辣的童年,返潮眼帘。<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半支铅笔</div> 我的童年处在“文革”时期,那时父亲因从红卫兵造反派批斗老干部的军车上救走老干部,就由一名光荣退役的革命军人转眼被错判成“历史反革命杀人犯”,发配劳改7年,我也成了“黑五类”子女。灾难从天而降,歧视铺天盖地。命如蒲苇,只能选择苟且地活着。<br> 谩骂声中,“反革命崽子”“杀人犯儿子”的我在屈辱中上了小学,厄运随即降临。<br> 当时很怕上学,生怕同学动不动拿“反革命崽子”、“杀人犯儿子”、“黑五类”子女、“阶级斗争”批斗对象等侮辱性词语赐予取笑我、侮辱我,更担心那没有来头的“架飞机”、“挂牌子游街”等惩罚手段。好强的母亲用泪水逼着我坚强地活着,更要学好文化活出个人样。<br> 在苟延残喘中,我上到了小学五年级。五年级的班主任是后庄姓辛的一位老师,是从新疆返乡的。中等个,圆脸,农民打扮。在全班只有我不是“红小兵”的情境下,他曾经多次找到我,问我是不是想加入少先队,戴上红领巾。当时的我做梦都想成为少先队员,脖子上系上红领巾。可是我的阶级出身,早已限制了我的进步,尽管我背地里做了很多好人好事。<br> 对于辛老师说靠自己努力能戴上红领巾的说法,我半信半疑。但有了老师的话,我还是决定试试。每天放学,我主动拿起小扫把打扫教室。对于这种变相的“劳动改造”,我乐意去做。庄稼人的孩子,出力流汗的事不难。<br> 一次清扫教室时,我捡到了半支铅笔。对于靠拾笔头学习的我来说,半支铅笔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我两眼放光,视若珍宝,在手里反复把玩。可是母亲教育过我,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不要贪心据为己有。辛老师也在语文课堂上教诲过我,要弘扬拾金不昧的精神。倒完垃圾,我主动把那半支铅笔上交到了辛老师。辛老师笑着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说:“诚实,这样就好。”听到了辛老师的表扬,我高兴地离开了教师办公室,向五保户家走去。为五保户挑水,是我坚持了多年的义务活了。<br> 在小学毕业的那年六•一,在辛老师的引导下,我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少先队员,脖子上系上了一条鲜红的红领巾。<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半挑水</div> 陈老三是我家近邻,有五个儿子,一群子孙。陈老三死后,陈老三家的守着半间屋过活。依照邻里关系,我喊陈老三家的三嫂。<br> 三嫂年过六十,身矮黑瘦,半头白发,走路不利索。一个人孤孤零零,生活自理。母亲是个厚道的人,在我挑水时,告诉我别忘了三嫂家的水缸。<br> 每次放学回家,查看三嫂家的水缸成了一种习惯。尽管三嫂家的老五媳妇我恨之入骨,但心眼平和的三嫂还是值得同情。<br> 雷锋出差一千里,好事做了一火车。在当时,雷锋成了心里的偶像,那年头最爱看的书是《雷锋日记》。“做一件好事不难,难在做一辈子好事。”在这句话的影响下,我发誓也要做一辈子好事。所以,给三嫂义务挑水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br> 老家的水井在庄子里有四口,属于土井。我汲水的老井在村子的东南角。当时年龄虽小,但越井杆打水早学会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生存活着是被逼出来的本能。<br> 那年六•一,三嫂在外地工作的三儿子一家返乡省亲。当撞上我给三嫂的水缸倒水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眼前。懵懂的我吓了一跳,我不知如何是好。“谢谢四叔……”老三眼泪纵横,哭声哽咽。三嫂说:“唉!这几年累了你四叔啊,我吃的每一口水都是他挑的,养儿防老,不如一个好邻居……”<br> 三嫂塞我手里一把糖,老三送给了我一个苹果。<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一张黑白照片</div>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年六•一,我得了肝炎。对于身患疟疾的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高烧,抽风,梦游,我命奄奄一息。<br> 母亲很是无奈,但母亲要给父亲一个交代。母亲记得,在送父亲劳改时,曾经对父亲承诺过“再苦也要把孩子们照顾好,一个都不能少”。<br> 母亲不能眼看着我死,就四处借钱给我看病。在大哥用平板车把我和母亲拉到县医院就诊时,医生诊断后摇摇头说:“看不好。”母亲绝望了,大哥哭成了泪人,母亲怀抱里的妹妹也哇哇大哭。<br> 母亲对大哥说:“去照相馆拍张照片,寄给你父亲吧,让他留个念想。”大哥用平板车,拉着我们,拉着一个阴天。<br> 天无绝人之路,大街上遇到了中医老孟。父亲做小乡乡长时,与老孟处得很好。后来老孟一家回到了县城,在城关医院做了坐诊中医。<br> “二嫂,你这是……”<br> “唉,四小子疟疾,又换上了肝炎,县医院医生说‘看不了’,准备去照相馆拍张照片给他爹寄去,留个念想……”母亲泣不成声。<br> “哦,别难过,要不我开个方子,抓些中药,调理调理吧。”老孟看了看我。<br> “能救?那真是太谢谢你啦。”母亲红肿的眼睛里迸射出渺茫的希望。<br> “调理调理看吧,也许四兄弟命不该绝吧。”老孟安慰着母亲。<br> “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母亲下定了决心。<br> 按照老孟开的药方子,大哥抓了药。告别老孟,大哥拉着我们回了家。<br> 半年中药调理,我奇迹般地保住了命。劳改的父亲来信说想我们了。母亲让大哥用平板车拉我们到了县城,在唯一的照相馆,拍了一张黑白照片。<br> 照片里的我,穿着一身桃花图案的棉衣棉裤,头戴一顶单棉帽子,病殃殃地站在母亲身边。瘦弱的母亲怀抱着妹妹,我们都没有笑。<br> 大哥的平板车,拉着一个寒冬,拉着寒冬里的满车阳光,拉着我们苟且的生存,拉着我活着的远方……<br><br> 生当如蒲苇,应坚韧地活着。走出半生,赤心未泯。生活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br><br> <br><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原创首发】</div><div style="text-align: right;">2021年6月1日写于梅山诗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