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客轮

許白云

原创：许白云《消失的客轮》散文体小小说

这个城市是和长江唇齿相依的，自从有了这个城市的稚形，它们就紧紧相拥，长江就用自己的身躯滋润着这个城市，它用自己那长长的从体内流淌出来的液体浇灌着这个城市，仿佛是用母体的奶汁喂养着这个城市。而这个城市就是长江的新衣，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光鲜了。

在这个城市面临长江的水域，那曾经欢快鸣叫的客轮汽笛声，却在时代的节奏中消失了，似乎是永远地消失了。代替它的是高铁，动车，快节奏的生活象一匹脱疆的野马，朝着这地平线四面八方冲去。

钱秋红还是有些怀念那久逝的汽笛声，怀念那坐在客轮上晃悠悠的舒适感觉。那客轮慢慢地慢慢地行驶在江面上，她觉得慢慢地细嚼慢咬才更有滋有味。才能看清两岸的风景，才能品味人生的真谛。

那年的钱秋红还不到二十岁，她去林场的时候就在江南岸坐上往西开的客轮而后往北靠岸，再从北岸一个小城坐上驶往南岸的轮渡，她回家的时候，又在江南岸一个小镇坐上这样的渡船，去江北边的小城坐开往东面城市的客轮。去林场的时候，客轮往西行驶后到一个北岸的小城，钱秋红就得下船，然后就坐上轮渡小船去往南岸小镇，再往东走十几里公路，而钱秋红的家是坐落在江南岸的某城市。来回的路上要在客船和轮渡上来一个南北纵横换乘，这源于一个小镇不可能建一个大型客轮停靠站，既使是现在也依然如此。

在公路不远处的林场，那一排青砖瓦房，就是钱秋红他们插队落脚的地方。那年一群知青被敲锣打鼓的队伍送到这里的时候，那排青砖瓦房就潜伏在那里，等待着它们的主人到来。

那年己是深秋也许是初冬了。总之枫叶红了，梧桐树的叶子也渐渐地飘落。没有皮的树干坚强地站在风中欢送着他们这只队伍，它们挥动着树枝，抑或是挥动着它们的手臂。

钱秋红的队友们，和她一样也是坐客轮来往这城市和乡村。 虽说是插队在这个林场，有的队友呆的时间长些，有的呆的时间短些。但少不了总要坐这慢腾腾晃悠悠的客船，比起现在的高铁火车，不得不说水路的客轮较相对是慢腾腾的。当时的客船票价是五毛钱，钱秋红还是不会忘记的。钱秋红喜欢坐客轮，喜欢看客轮的船身刺破江水，江水欢快地向后退去，船一尺一尺地向前驶去，两岸的树木却向后退去，两岸的山脉也向后退去，钱秋红就静静地坐在船上，看那往后退去的山，往后退去的树。可她和客轮是不会后退的，她坐着客轮向前奔去，有时奔往前方的小城，那个靠北岸的小城是一个驿站。她几乎没有时间好好看过这个小城，她要坐轮渡到对面的小镇去，再步行去那个美丽的林场，否则天晚了，步行在那个国道上，她还是觉得很恐怖阴森的。那小镇也是一个驿站。有时在驿站停顿，看看风景，等等渡船。有时来不及停顿，直接上了渡船。

到了林场的时候，钱秋红己从位于东面的江南岸坐着客轮往西走了几十里路到了北岸，又坐上往南的轮渡船到了南岸，下船后，又往东走十多里路，就象是在船上看树木，看山峰往后退去，钱秋红下船后真的是又往来的方向退去，一直退到那个到处是石山的林场，退到那有一排青砖瓦房的知青宿舍，退到她苐一次走向社会的地方。

当然啰！钱秋红回家的时候，又得走十多里公路，坐上南岸的轮渡到北岸小城。而后在北岸坐上开往东面的客船，客船又朝着她来时的方向驶去，驶过那个难忘的林场，驶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钱秋红不得不说，这个林场是个好地方，那是有红薯地，象绿色的地毯铺在田野上，那里有棉花垅，白棉象云朵般铺在田垅上。那鲜艳的桃花，青春的甜蜜就象那诱人的桃子，高高的竹林，青翠的竹子插向云天，那里有一股青泉，照着知青年青的笑脸，还有了那高高的石山。夜晚是阴森的，但白天你就觉得它是美丽的。那里的林场里充满生机，那里的农人朴实勤劳。

钱秋红到现在还想说在白天山村是美丽的，那森林那石山多美呀！但钱秋红怕山村的夜晚，那森林那石山透着阴森和可怕，就象森林藏着什么野曾，就象山洞里藏着鬼怪，所以钱秋红喜欢山村的昼，城市的夜。她想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吧？否则为什么白天有那么多人去森林公园，而晚上森林公园四处静悄悄，连星星都害怕住在它们的上空。

在那二三年的时间里，这南来北往的客轮就载着钱秋红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从南岸到北岸，又从北岸到南岸，回家去林场，又从林场回家，钱秋红也不记得折腾过多少趟了。就在这来回折腾中，她在那艘客轮上认识了洪兴。那一次钱秋红在船上上厕所后，就发现钱包不见了，她想也许是被小偷拿走了，也许是从口袋里掉进了江里。钱包里有她的生活费，她急得哭了起来。这时候一个男人关心地询问起她：“你为什么哭，有什么烦心的事吗？”那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钱秋红喜欢军人，对军人素有好感。她就说：“我的钱包丢了，那是父母省吃减用给钱。”后来钱秋红才知道，他也是坐这趟船回家的。他的母亲病了，他就请了探亲假。洪兴是在那个靠近长江城边的县城服兵役。钱秋红哭着把自己上厕所丢了钱包的事，对他说了。洪兴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拿了五十元钱，“这钱你拿去吧，看来你的钱也许掉进了长江里。”钱秋红怎么会要一个陌生人的钱呢？但他执意给了钱秋红。钱秋红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还给你。洪兴说：“不必了，军人的职责，就是为群众解难的。”洪兴的名字钱秋红是后来知道的，他那次和钱秋红同船，也是因为母亲病得很严重。钱秋红知道那个时候，五十元钱的份量。

那是不久又一次她乘这艘客船的时候，在买船票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叫洪兴的名字，“洪兴，洪兴”钱秋红无意中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给她解难的军人，她立刻向着她跑过去。“你叫洪兴呀，在哪里当兵呢，”“你们认识呀，你们聊吧。”旁边的一个青年对洪兴说，“哦，上次我的钱丢了，是他帮助了我，”钱秋红又对着洪兴说：你是否就在江对面县城服役呀？”“是呀”！洪兴点点头。当然那次丢钱，却成全了一桩姻缘。钱秋红想，老天爷就是为了让她遇见洪兴，才让她丢了钱的。錢秋红想如果洪兴不是穿着军装，她也不会告诉她丢钱的事，她相信军人，就象相信自己的姐妹。如果是没穿军装的洪兴问她，她才懒得答理他，那他们永远不会相识。

后来钱秋红也离开了那里，和洪兴结婚了。她就很久没有机会坐客轮了。直到八十年代未的一天，钱秋红的单位组织他们去武汉玩，钱秋红又过了一回坐客轮的赢。确切的说，不是坐客轮，而是每个人都有一张床，钱秋红躺在床上，就象回到了知青时代，她和队友们坐着船去林场的日子，她高兴地对同事说：“坐船真舒服呀！就象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钱秋红搞不清，开往市里的轮船码头消失于哪一年？那艘知青时代坐的船驶往何方？就象突然间客轮就在本市长江水域消失了。那客轮比小船比渡船大而壮观。

她知道人生之路是曲曲折折的，就象她从城市坐船去林场的路，回回转转的，生活哪有一帆风顺的，只有在曲曲折折的路上，奋勇向前，人生道路多象一条抛物线，有低点，有高点，每一点都是人生的驿站，每一条都是人生的经历。而她认为人生就该这样有这样的磨砺，在曲曲折折的生活中拼搏出一个不怕困难，顽强的人生，那艘行驶在长江水面上客船的航行路线，不也象一条抛物线嘛？它在征途上一个个抛物点上停靠，有时停靠在南岸的都市，有时停靠在北岸的都市，它的征途上经历了多少风浪？

几十年后，己无客轮可坐的她和当年的队友，坐车去林场的时候，那里野草，荒地，断壁，钱秋红心头一征。啊！林场，那一排知青宿舍，那里有她和战友曾经的足迹，青春一去不复返，那林场，那轮船，一去不复返？ 就象他们这些知青都回到了城市，一去再也不复返了。

长江的涛声依旧，客船汽笛的和声己无踪，那艘客轮是否还航行在长江的波涛中？这时己白发苍苍的钱秋红，依然在回想着那曾经驶往人生驿站的轮船。它在江面荡啊荡，摇摇晃晃的，把他们从城市载入乡村。人生有这样一个插曲，也是一件幸事。否则怎么会知道油盐柴米的精贵，怎么知道农人的辛苦，钱秋红觉得青春时能在农村锻炼是无悔的。

（写于2021年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