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小雪节气闲事

紫萧冷月

　　今日小雪。天骤冷了。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小雪，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不知不觉到小雪时节了。真快 ，快得有些措手不及。刚刚立冬，看蟋蟀入户，依稀记得它的歌声似乎还在炉边。回过神来，仅仅只是像揭去一页薄薄的日历一样，另一个节气已清清明明地在眼前了。时光短了，短到数着节气过日子，还回不过神。

昨晚开始下雨了，细雨敲窗，窸窸窣窣，时有时无。这声音听起来闲散，却隐隐地冷峻，竟有些“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寂寥意味。白日里的温暖，此刻已消散了。坐拥一壶热茶，竟有些微微的瑟缩。静极了，风声，虫鸣，寻不到丝毫。冬藏，他们都藏了，唯有雨，嘀嗒着轻叹浅吟，窸窣着呵气取暖。这檐上点滴到天明，只为驱赶了最后的暖意，迎来一个真正的“小雪”时节。

　　是该冷了。冷冷之中，静是美，清是美，萋萋是美，凄凄也是美。夏花的绚烂，太过久了，也喧嚣过了。冷雨中，冷风中，静美会孕育新生。

　　冷峻之中，最美莫过来点小雪。

“小雪轻盈如解舞，故故穿帘入户。扫地烧香，团栾一笑，不道因风絮。”满心喜悦，小雪带来团栾一笑，那是人心底里的欢歌，在寂静中迎着小雪花共舞，由小雪传递来的安然气息，温厚地平静地娓娓而来，透着宁静，透着灵动，透着纯净。

　　最喜欢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新酒初醅，浮沫淡绿，酒香与酒甘，在读诗的那一瞬间绕住了鼻尖舌尖，白居易的文字是可闻可尝的。红泥，小火炉，火苗欢跳，暖起酒香散在屋中榻前，暖起寒夜有了缕缕温情。天欲雪，好友是因“欲雪”而欲走未走，还是屋中人未见友至而隐隐担忧？“能饮一杯无”，轻声细语，平淡至极，却是最深情的问候：友人跨进屋子的那一刹，一股雪风随之而至，“能饮一杯无”，去去寒取取暖吧；或者，趁雪未下，饮一杯，离去时可御风雪之寒。

　　那一晚的“欲雪”之夜，温暖了李唐的夜，也温暖了后来所有的欲雪时光，今夜，我读着， 暖意依旧，酒香依旧。

　　小秋今晚上完晚课，会来我的小屋蜗居一晚。等我推门进屋，仿佛是她圆脸上大气磅礴的笑和胖身子里洋溢的热气烘暖了一般，屋子里亮堂堂的暖意。

煎饺，炒菜，她开始给自己做晚餐，忙碌整日，最是美食慰身心。砰砰嚓嚓的厨房夜曲开始了。大口地吃，大气地笑，生活便简单地幸福着。笑完了，开始执着地写她的“柳体”字，固执到一张一张又一张，都是同一个字，于是满屋子是她的字在较真，而她成了旁观者，笑这个字厚重却笨拙，叹那个字轻盈却媚态，嘿嘿哈哈伴着不满的调侃……递给她一杯茶，她接了，一杯一杯再一杯，像写她的柳体，于是，我想弹一曲《渔樵问答》。她便“好好好”地说着，我说我老师一听就知道哪句弹不好，就像你看字。她便惊讶于“这么厉害”啊。

　　在自己的世界里远远深深地走下去，然后浅浅乐乐地欣赏着他人的世界，生活的丰富大概如此吧。

唐·徐铉于小雪日作诗云：“算得流年无奈处，莫将诗句祝苍华。”但凡静夜之中，都会有如此感概吧。只是今夜，有白居易的一壶一问，有小秋的柳体和欢笑，偶尔抚一下琴，大概可以像东坡吟一句“休将白发唱黄鸡”了。

小雪的夜，有茶，有琴，有友，有字，还有书，便是“红泥小火炉”的情致，便有“能饮一杯无”的雅兴。小雪的夜，我们试着把日子过成白居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