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温‖小雪

古风夭夭

　　“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如果和自然、四季、雨、雪、山、谷那么接近，接受它的治疗，一定不会心思闭塞，具有封闭的人生观。”

----林语堂《苏东坡传》

　　 我终于又站到了伊犁河边，在这个万物闲素的时节。无比清冽的河水，揽着夹岸高楼、树木的倒影，拖着长长的水纹在我的心打了个漩，便从容地，滑滑地流过，没有声音，我却分明地感受到她的四季欢歌。

这来自汗·腾格里之颠的伊列水，这来自天山的西段的帝帝河，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血液里奔流，在我的眸子中汹涌，在我时间的流里徜徉。

　 我是喝伊犁河水长大的。

打小我就生长在伊犁河边，准确的说是她的上游的支流----喀什河边。

记忆中的喀什河水流湍急，河床很宽，每到汛期黄泥巴水裹挟着连根拔起的大树呼啸着流向南边的山脚下----我以为那是很遥远的，是我目之所及的远，交通极其不便的远，也是我孩提时代不曾体验过的远。

我出生的村子离喀什河太近了，近到我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女孩每天都会去和她纠缠一番，在浅水洼里捉小狗鱼，口袋里铅笔盒里装的都是；在退了水位的石头滩捡圆润的小石头，玩抓石子游戏；在沙滩上挖一种植物的根，洗净放进嘴里嚼，我们称之为嚼牙根，感觉和现在的口香糖差不多----尽管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和口香糖素昧平生。

透亮的太阳已沉入西山，绯红的、橙红的晚霞从西边的山脚直烧到东边的树林深处，将无边的河滩泼染得发光发亮，数条金色的带子闪着粼粼的波光奔向太阳落下的地方，那波光点亮了我们的眼和嘴角的笑靥。

河滩上奏响一片你追我赶的欢腾曲，惊起草滩中的飞鸟上下翻飞……

浓郁的暮色从河面蒸腾开来，树林里喧哗的鸦雀声渐渐平息，四周传来大牛小牛“哞—哞—哞一一”的呼唤，此起彼伏，让人顿生凄恻之感。回望身后不远处的村庄，炊烟四起，狗吠声声，不知谁喊了一声“回了一一”大家便一窝蜂似的向村子跑去，将那河水的哗哗声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喀什河在雅玛图与特克斯河、巩乃斯河胜利会师，汇合成伊犁河，汤汤洄洄地向西逶迤而去，所经之处，草丰树茂，田沃土美，人杰地灵。

我离那个无边无际的河滩越来越远了，那河滩上肆无忌惮的欢呼声，奔跑声，归巢的鸟鸣声，暮归的牛羊声，无一不沉淀在时间的流里，渐行渐远。

几经颠簸，我与繁华的都市握手言和，我在鸡零狗碎的城市烟火中彳亍，我在喀什河的下游向东遥望，向西急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轼 《定风波》

　　 天地有大美，伊犁河最盛，这绝不是因它的河水是自东向西流，我以为伊犁河的四季无季不美，伊犁河两岸无景不美。

春季的伊犁河是勃发的美，夏季的伊犁河是葱郁的美，秋季的伊犁河是丰腴的美，冬天的伊犁河是闲雅的美。

我爱去芳草湖边，拍湖中的蒲草、芦苇、红嘴鸭、白鹤， 给湖中的天鹅投食，看湖的上空各种飞鸟掠过，听旁边灌木丛中锦鸡的叫声，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滑行。

我喜欢沿着长长的木栈道，追逐伊犁河的落日，夕阳暖暖，河水粼粼，人影绰绰，天上地下一片通透的光明，包括河边的我，这光明一直绵延至水天相接之处，绵延至目光无法企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