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印记：别样父子

老黄牛

人物印记：别样父子

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们大队有一家的父子俩不同寻常，很特别，很有名。

这一家住在一个沟底，格外耀眼。它高堂广厦，富丽堂皇，在我们大队的十个自然村里是极为少见的。

其父是一个杀猪的，叫狗孩，相貌丑陋，虽然个子高大，但鼻子塌陷，像受过劓刑，被人一刀削去，只显出两个黑洞洞的鼻孔。这还便罢，天生的，不由已，叫人费解的是这个人的穿着实在叫人不堪入目。屠户并不止他一个，可没有人像他那样平时总是一身油污，脏兮兮的。他常披一件外套，虽然半新不旧，完整无缺，但被油蹭得明晃晃的可当镜子，而且还不系扣子，夏天坦胸露腹，毫无忌讳。裤子是中式的，腰口很宽很大，在前门折叠后用一根麻绳束着。手黑糊糊的，如酱所染。

有一天，他在外蹓跶，见有人说供销社在卖白洋布，不要布证，他便好奇地赶过去看，刚用手摸了摸布的质地，便受到售货员的喝斥：“喂，不买不要乱摸，看你这手，一摸一个黑印，弄脏了谁还来买？”

“我来买。”

“买多少？”

“你有多少我买多少！”

这被售贷员没放在眼里的顾客，从脏兮兮的衣服里掏出一捆带着猪油味的十元十元的人民币，啪地一声放在了櫃台上。

售货员目瞪口呆，没想到看似乞丐的一个人竟然是个阔佬，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解开绳子一数，整整伍佰元，把供销社所有的白洋布卖给他，也花不了这许多钱。

这个杀猪的人，售货员不认识，可许多人认识。他乐善好施，每年过年要白送二百斤的猪肉给村里贫苦人家。这不，扛着两捆白洋布回家后，马上就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分了下去，村子里热热闹闹地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对这位老神仙感激不尽。

我们邻村的人，虽然没有沾过他什么光，可对他的为人也十分称道，常常把他买白洋布的事当作美谈，并不因他的相貌不中看和穿着不检点而小瞧于他。

他的美名远播，人们敬仰，可他有一位不正经的叫宝蛋的儿子却让人嗤之以鼻，十分憎恶。他虽然相貌堂堂，油头粉面，但思想龌龊，行为放荡。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成家，——人家姑娘们谁也不愿嫁给一个不三不四的二流子，见到他，就像见到苍蝇一样嫌他恶心。他平时见了年轻姑娘，便死乞白赖地去讨好，露出满脸淫笑，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半夜三更去听人家的窗户，听得发了狂，还故意在窗外弄出一个很大的动静来，让人扫兴。

记得我上五年级时，每天下午放学后与一群小伙伴要去龙舌头挑水，半路上就常见这个不正经的人在路边放羊。

我们把水挑来，在上坡时得先歇息，攒足力气。这时，他便凑到我们身边，假惺惺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问我们谁想吃。有人经不住诱惑，便急切地说：“我想，我想！”

他一脸奸笑，不怀好意地说：“那你说说你爸你妈夜来黑夜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孩子说：“在睡觉。”

“他们俩在一个炕上吗？”

“是呀。”

“那你就没有听见他们有什么响声？”

“听到了。”

“什么声音？”

“打呼噜声。”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他用口模拟出一种咯叽咯叽声，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声响。

他没有得到满足，见我的年岁稍大，又来问我：“你爸黑来和谁睡在一个被窝？”

我没好气地答道：“你问这个干嘛，反正不是和你妈。”

他气急败坏地想来揍我，骂道：“我打死你！”

“你打打看！”

他终究不敢动手，满嘴污言秽语，编出一些我父母亲的胡话来气我。

这虽说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但对这个无耻的人，我却一直十分憎恨。我常想，他们父子俩的品德真是天差地别，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他与他的父亲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