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的母亲

恰恰

从检查室出来，医生当即从电脑上看到了图像。所幸，母亲的脑血管没有危急情况，但血常规异常，需要住院进一步检查。

入秋以后，母亲的腿痛越发严重了。那个周末，接连跌倒两次。就医后，门诊医生让立马转到急诊科，走快速通道检查CT和核磁共振，同时完善其他检查。

走廊加床上的母亲，脸色苍白，手脚发凉，身上盖了两床棉被，还喊冷，说全身好像被浇透了凉水。

这个秋天，冷得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记忆中的秋天，母亲是不怕冷的，腿也没有疼。这个时节，是母亲最忙最累的时候，秋收，秋种，白天黑夜地忙。

我们那一带，地瓜是主要粮食作物，储存方法是把地瓜切片晒干。瓜瓤部位晒出的白净而片大的瓜干上交公粮，余下人家不收的边边角角，地瓜皮还有皱巴的瓜干留作家里一年的口粮。

记得有一年，生产队刨出地瓜，称重统计，分到各家各户，此刻还有不阴不阳的日头。可就在切成瓜片摆放在大田之后，老天却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地里泥泞不堪，切好的地瓜片几乎全军覆没。

母亲把切好的地瓜片摊在地里又收回来，雨一停，再晾出去，如此反复，折腾了一个多礼拜，也没见太阳露一个脸，地瓜片开始发霉。

有的瓜片中间部位烂掉，剩了一个圆环，我们叫“眼镜”。还有的瓜片，表层发白，里面红花绿毛的，我们称作“夹心饼干”。这种“饼干”你掰开尝尝吧，反正去喂猪，猪不吃。最后当柴火烧了。

为了尽快把不苦的“眼镜”们制成食物，母亲连夜赶制煎饼。

煤油灯下，母亲用小刀把瓜片霉烂的地方一点一点去除，用水清洗，剁碎，放进大瓷盆中浸泡。

　　第二天天不亮，母亲就起床磨制煎饼糊。在窗外的石磨前，母亲用木棍推着石磨，逆时针一圈一圈地走着，影子在我的窗前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看起来像极了一头不知疲倦的牛。

糊糊顺着磨缝慢慢地流进石磨下方的大桶里。

天亮后，母亲已是满头大汗。她弯着腰，把两大盆糊糊端进厨房，然后支起鏊子，点上柴火，开始摊煎饼。

每舀一勺糊糊，母亲都要前倾身体，半蹲着把糊糊在鏊子上摊平刮匀。烙熟一张，再向前探着身子把煎饼揭下来。

母亲一蹲就是六七个小时。到中午了，母亲也顾不上吃饭，她要趁鏊子滚烫赶紧把糊糊摊完。

　　即使天气晴好的日子，切地瓜，晒瓜干，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瓜片晒一两天，得要翻面，才能干得快。清晨，瓜片上的露珠刚一消退，母亲就蹲在地里一片一片地翻面，等晒干后再一片片收集，用大筐装好，运回家，爬梯子，托到门楼上方的储藏间。

这样的劳作，年复一年，母亲的膝关节病越来越严重。

　　如今，上了年纪的母亲几乎不能行走，每走一步，膝盖都钻心的疼。

医生说，膝关节的保护膜没有了，没有润滑液，骨头磨骨头，肯定疼，只能加量止疼药，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天夜里，母亲做了一个梦，梦见要去生产队出工，但怎么也找不到家里的钥匙了，急得不得了。担心迟到就会被扣工分。我大伯来帮着找，邻居婶子也帮着找，终于找到一串钥匙，试了一下还不对，开不了。母亲心里那个急啊，然后就把自己急醒了。

我笑着对母亲说，你早点醒，就会早点知道你快九十岁了，不用再去地里干活了。

昨天，我们提前两天为母亲庆祝生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祝她天天快乐。

（第二张图片来自网络。向摄影师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