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石》第五十九章使命

秋风

1974年12月，上级给仓库下达了一道特殊的命令。 命令的内容，是对布苏里至博克图某地，进行实地勘察，在战时能开辟出一条备用通道。 这个任务无疑是异常艰巨的，仓库的主要首长都坐在黄维祥主任的办公室里。 黄主任站在墙上挂着的军用地图前，用木杆指着地图说道：“从布苏里至博克图刚好是三个纬度线，直线距离大约330公里，但是我们不可能把路修在山岭上。所以要修路不可能走直线，必须按着山谷走，实地勘察会绕不少弯路，这样要走的路程远远会超过330公里。而且还要穿越原始森林，完成这个任务是非常艰巨的。” 黄主任表情凝重，又接着说。 “现在正是严冬，平均气温零下四十多度，野外生存，吃什么和住宿怎么解决，都是前所未有的难题。”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实地勘察，路在哪里修，还要标图作业，回来要写出详尽的勘察报告。” “再就是自身的安全问题，没有通信器材，不能迷失方向，不能冻伤，还要防止野兽的袭击。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提前做好准备！” 黄主任考虑的非常周到。把面临的问题都提出了，请大家讨论。 “第一，要组织一个精干的小分队，由我亲自带队，我只要带三个人。” 副主任林会友主动请缨。 “第二，要请鄂伦春族猎人当向导，他们有野外生存的经验。” “第三，要做好充分的物资准备。” 林副主任接连发表三条意见。 “我完全赞成林副主任意见，准备工作要周到细致，确保万无一失。” 黄主任肯定道。 　　小分队成员由林副主任亲自确定。一个是原勤务连连长、现任计划股助理员张建阁，主要负责勘察和标图；一个是管理股食堂管理员柳风，主要负责生活；一个是卫生员刘相辰，负责医疗救治。 不需要动员，这三个人欣然领命。军人有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就无所畏惧。 　　两名鄂伦春族向导请来了，同时带来了六匹马，以及过夜用的狍子皮囊。他俩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备足了白酒，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酒是准备好了，同时带了足够的食盐，火柴，马灯，军用地图，望远镜，指北针，还有枪支子弹。 　　小分队出发了，几位仓库首长向他们挥手告别！ 　　他们身穿棉衣棉裤、秋衣秋裤和皮大衣，踏着半米深的积雪，沿着山谷艰难地前进。 帽子上霜了，眼眉也上霜了，他们大口喘着粗气，一会功夫身上出汗了，嗓子冒烟了，没有水，只能抓一把雪捂到嘴里融化。 　　两条腿越来越深重，这种时候，靠的全是意志的支撑。 两个向导走在最前面，他们用力蹚出一条路，后边的人能省点力气。 在一片稍微平坦的地段，林副主任发出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只见林副主任从张建阁手里要过地图，仔细看了一会，又拿着望远镜四面望了望，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S线。 　“上马，继续出发！”林副主任下达了命令。 好在那几匹马，虽然强壮，个头却不高，而且温顺。几个人骑到马上，顿时感觉一阵轻松。一抖缰绳，那马竟然跑了起来。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 可是身上的汗水却变得冰凉，林副主任调转马头，对着几人喊道：“喝点酒，去去寒气！” 他们身上都背着军用水壶，水壶里装的是高度白酒，喝上几口，浑身发热。 　　大约下午三点左右，小分队在一个河岔子边停了下来。 “准备升火造饭，宿营休息！” 林副主任边说边跳下了马背。 两名向导背着枪出去打猎了，能不能吃到东西全靠他们俩了，因为出发时他们没有带一粒粮食。 林副主任去河边刨冰块，张建阁和柳风去捡干柴。刘相辰支起了三脚架挂上了铁锅。 升火、融化冰块，放上一把盐，开始烧开水。 不到一个小时，就听到远处传来两声枪响，又等了一会两个向导拖着一只狍子回来了。 他们把狍子挂在树上，拿出刀子剥皮开膛卸肉。 没想到他俩把狍子的心肝割了下来，分成小块，直接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那肝还冒着热气，带着血，边吃边说：“这么吃新鲜！” 柳风最先呕吐了，不过胃里没东西，只是干呕。其他人都忍住了但不敢看。 向导姓白，是叔侄俩。小伙子二十多岁，叔叔三十多岁。都是自治旗给推荐的打猎能手。他俩吃完了狍子肝，迅速地分解了狍子肉，放在铁锅里煮。 刚刚开锅，他俩就用刀子插出来一块吃了起来，咬不断的肉就用刀子割。他们说这样吃肉，可以两三天不吃东西。 　　狍子肉终于煮熟了，向导用刀插出狍子腿分给我们每人一个，林副主任尝了一口让柳风去拿盐，他说这可是正宗的手把狍子肉，撒上盐面吃起来更香！ “在这深山老林里，能吃到手把肉是难得的。” 林副主任接着说：“想当年在抗美援朝战场，天气同样的冷，我们是一把炒面就着一把雪来吃，今天有这样的好生活，值得庆幸，拿酒来！” 几个“水壶”踫在了一起“干杯！”不用招呼，两个向导早就自己喝了起来。 又吃了两块排骨肉，出征后的第一顿野餐结束了。天也黑了下来。 撤掉了三脚架和铁锅，添上干柴，一堆篝火燃烧起来。 向导从马背上取下狍子皮囊，分给每人一个。 那皮囊是经过加工的，摸起来很柔软。皮囊很大，穿着皮大衣还可以钻进去。 每人一条毛毯，卷起一头当枕头，另一头蒙住脑袋。 围着篝火，六个人开始了第一次露天宿营。 第二天早上刘相辰醒来，掀起了毛毯，看见那皮囊已经埋在了雪地里。 林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他赶着那六匹马从远处回来，他去遛马了。人吃饱了，马也需要吃的。可是雪地上露出的草太少了，六匹马根本吃不饱。 两个向导又去打猎了，他们又刨冰化水，捡干柴烧水。 这天早晨向导打回一头小野猪，照样是煮着吃，照样是喝着酒。 九点钟，小分队继续出发。遇到草多的地方就停下了，让马吃一会草。 下午三点宿营，还是打猎，打到什么吃什么，剩余的一律扔掉。 看样子，这次勘察还是比较顺利！ 　　到了第四天，疲劳感袭来，走起路来越来越费劲。两条腿好像失去了知觉，就剩下机械的动作。 　　这天中午天气突然变阴，北风刮起，大雪随之而来。 不能骑马了，也不能停留，只能步行，好在是顺风而行。 那雪越下越大，那风越刮越猛。狂风卷起雪浪瞬间将小分队淹没，他们把毛毯披在头顶。 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了，连喘气都觉得困难。林副主任看看手表，差不多下午三点了。 他跟向导商量宿营的地方，不能再走了，这样走下去消耗的热量体力太大了。 　　找了一块平整的背风地带，决定在这里宿营。不能去打猎物了，看来同志们要挨饿了。 怎么办？刘相辰拿出了主意：“我们出汗太多，体力消耗大，必须补充水分和盐分。” “这里没有河也就没有冰，怎么能有水？”柳风提出了问题。 “那就化雪为水，大家赶快找来干柴生火！” “就这么办！”林副主任发话了。 锅架了起来，可是风大，点火困难。 “用两个人，把毯子打开遮风！”刘相辰鬼主意多。 火还是升起来了，把雪放在锅里融化，又加了一大把盐进去。一锅雪水盐汤做好了。 林副主任带头，用搪瓷杯蒯了一碗，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这汤喝起来苦，但这是生命之汤，大家必须喝！”林副主任强制性命令道。 别说这汤喝过之后，又喝了点酒，身上立马热乎起来。 风很大，那堆火很快熄灭。大家趁热乎劲钻进皮囊，开始睡觉。 第二天林副主任第一个从雪窝里爬了出来，看见雪住了，风停了，气温却急剧下降到了零下五十度左右。那三个人都被埋在了雪地里，生怕他们冻坏了身体，挨个把几个人弄醒。 再看那几匹拴在树上的马，原地打转，还时不时地发出嘶鸣。好像发泄对老天的不满。 林副主任跟向导交代，今天一定要打一只野猪，无论大小都要完整地拖回来。 向导拉着两匹马出发了。 林副主任又吩咐，每人牵一匹马出去溜溜，找有草的地方喂喂马。 吃完野猪肉已经是九点半了，林副主任又吩咐，把剩下的野猪肉切成几块，放在马背上以备急需。 　　老天就像诚心和我们作对一样，这一路竟然给我们安排了五场暴风雪，好在我们提前准备了冻野猪肉，再没有挨过饿。 　　“前面就是原始森林了，过了这片森林，我们就完成了任务的三分之二了！”林副主任兴奋地告诉了大家！ 原始森林谁也没进去过，据说那里很大，迷了路就有可能走不出来。 林副主任拿着地图和指北针跟两个向导指指点点。 那地图只有八开纸大，山高，河长、河宽，森林面积都标注很详细。 林副主任打过仗，对图上作业并不陌生，他确定了现在的方位，寻找了一条最短的直线，带着小分队进入了原始森林。 森林里积雪不厚，小分队骑马前行。照样是向导在前面开路，用砍刀砍断迎面的树枝，大家悄悄跟在后面。 不知道是什么草，长的特别高，即使骑在马上，那草也比人头还高。那马在行进中不时地吃几口那草，所以行进速度不是很快。 整整六个小时，小分队终于顺利走出了原始森林。林副主任在地图上做好标记，就在一个河边停下宿营。 照样打猎升火煮肉，饭后钻进皮囊睡觉。 大家都很兴奋，毕竟离目地地不远了。 　　小分队继续前进，前方出现了一片塔头地。 “小心脚下！”林副主任不忘提醒大家。 话音刚落，走在队伍前面的向导大叔，一下子就滑下了深坑。大家七手八脚把他从深坑里拉出来。只见白大叔抱着大腿，口里喊着：“我的腿骨折了！” “不要着急，我来检查一下！”刘相辰来到了前面。 他脱下大衣铺在雪地上，把白大叔放倒在大衣上。 脱掉他的马靴，把手伸进裤腿，用力捏着他的腿骨。 白大叔一脸痛苦地喊道：“你轻点，太他妈的疼了！” “坚持一会就好！”刘相辰从下到上一直摸捏到了膝盖。 “你的腿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挫伤。” “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林主任有点不敢相信。 “我练习摸骨也有二年了，我敢确定！” “那怎么办？” “我给他打一针杜冷丁吧，这个针止疼效果好！” 针打完了，白大叔果然不疼了，大家把他推到马背上。 林主任给每人砍了一根树棍用来探路。 队伍再次出发，遇到雪窝就要抛开绕开行走，前进速度变慢。 刘相辰掉队了，因为他的马腿瘸了，他艰难地往前迈进一步，就要回头用力拉马，那匹马好像很痛苦，不用力拉，它根本不走。 刘相辰告诉主任，你们先走，到了宿营地就先升火煮肉，我不能把马丢下不管。 在穿过一片低矮树丛的时候，刘相辰突然发现树枝上挂着一枝手枪。 准是张建阁丢下的，他总是把手枪背在大衣外面，被树枝刮掉了都不知道。刘相辰解开大衣，把手枪背在大衣里面。 　　到了宿营地，林副主任和张建阁在那里忙活，而柳风却铺着皮囊躺在地上，身体卷缩一团。 他偷懒已经好多天了，刘相辰看了就来气，上去就踢了一脚。“大懒虫，你怎么不干活，就等着吃现成的吗？” “我实在太累了，腰酸腿疼受不了啦！” “你也不怕冻死？”刘相辰没好气地说。 “冻死了也比遭这罪强！”柳风接着问道：“你给白大叔打的什么针，我看他打了针腿就不疼了，你能不能给我也打一针？” “你想的美，杜冷丁是不能随便使用的，为了你和于红妹的幸福，你还是坚持吧！” “别提于红妹，她要是知道我在这里受的苦，还不得急疯了！”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没出息！”刘相辰一阵嘀咕，转身不理他了。 他要看看张建阁助理的表现。 　　这天，张助理表现异常积极，还对林副主任格外殷勤，刘相辰心里有数，却没有吭气。 到了晚上快要宿营的时候，张助理小心翼翼地来到林副主任身边，小声说道：“主任我要向你报告一个事，我把手枪弄丢了！” “什么？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林副主任大惊。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在哪里丢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赶紧回去找！” “这天都黑了，怎么找啊，不行就明天再找吧！” “还等明天，那来时的脚印都没有了，怎么找啊？” 林副主任发火了，“我带你去找，你把马灯带上。你呀，怎么不把自己丢了！” “我把枪丢了，你可以处分我。我要是丢了，还不得处分你呀！”张助理瞪着林主任说。 “你就是个混蛋！跟我回去找！”林副主任骂人了！ 刘相辰见状赶紧把他俩拦下：“主任不用找了，手枪被我捡到了！” 说着解开大衣扣露出了里边的手枪。 张助理上去就给了刘相辰一个熊抱，“我要感谢你，你说怎么感谢你？” “你真要感谢我，就等回去后让嫂子给我包一顿饺子吃！” “不行，一顿不行，至少要吃三天饺子！” “那就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还有大概十天的路程，前面还是塔头地，刘相辰牵着马走在队伍的后面，深一脚，雪没过膝盖，浅一脚，雪没过脚背。手脚并用，几乎是爬行，他在坚持。 每天给白大叔打一针杜冷丁，白大叔腿不疼了，每天坚持打猎，每天走在队伍前面。 讨厌的柳风缠着刘相辰，要打杜冷丁。无奈之下给他打了一针，他感觉腰不酸，腿不疼了，精神头也上来了。 　　这一天，刚出发不久，刘相辰就落在后面一不小心掉进了雪坑里，那雪坑齐胸深，试了几次他都没有爬上来。他没有了力气，身上好像没了知觉。想喊又喊不出声，眼皮也抬不起来，他闭上眼睛，感觉好舒服。要是能睡上一觉就好了。 正当他昏昏欲睡之际，他被那匹马嘴巴拱醒了。接着奇迹发生了，那匹马用嘴刁住他后背的大衣，向后退了几步，硬生生把他从雪窝里拖了出来。 刘相辰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了一会，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抱着马头轻轻地拍了拍，是这匹马救了他一命。 　　林副主任牵着一匹马找了回来，看见刘相辰的狼狈像，一句话不说就把他推上了马背。 待到赶上队伍，林副主任下令，小分队就地扎营，修整两天再出发。 　　路还要走，过了一道山谷，又是一道山谷，好像没有尽头。 几个人嘴唇干裂，满嘴大泡，吃了维生素片也不管用，抓一把雪含在嘴里，倒是能起到镇痛作用。 林副主任把他骑的马，交给了刘相辰，自己拉着瘸马跟在后面。 　　最后这几天，他们拄着棍子，互相照应着前行。每天行走6个小时，或者步行，或者骑马，一旦出发路上不能停留，因为天气还是那么冷。 这天下午，前方出现了一座木屋。 走进去一看，原来是博克图的一个林业监测站。 他们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小分队，煮出了一锅黑熊肉招待。当晚就住在他们的火炕上。这是出发以来第一次脱衣服睡觉，睡得十分香甜。他们说从这里到达目的地只有一天的路程。 第二天，小分队起的很早，匆匆吃过早饭，就出发了。这一天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累，下午四点赶到了博克图某地。 看见他们几个狼狈像，就像野人从山里出来，长头发，长胡子，小脸蜡黄，裤腿撕裂一道道口子，棕色的大头鞋变成了白色。 谁也不敢相信，他们在大山里整整走了一个月。 那晚他们都喝了不少酒，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才起床。 在那里修整了两天，理发，刮胡子，洗澡，就是没衣服可换。 　　两天后，林会友副主任带着柳风坐火车先行回了布苏里。 而张建阁和刘相辰，又对另一条山路进行了三天的勘察。 他俩回去后，张建阁兑现了承诺，一连请刘相辰吃了三天饺子。 勘察结束了，没有人安排他们作报告，他们也不愿意提起那段经历。 刘相辰说，那是在生死线上的穿越，有了那段经历，不再惧怕死亡，更不惧怕艰苦。 而柳风则是下了决心，宁可回家种地，也不在部队受苦。1976年他转业去了五大连池，与于红妹团聚了。 同样的炉火，炼就出了不同的材料！

《磨刀石》第五十九章 使命

秋风

《磨刀石》第五十九章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