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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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北鸢»有感

与这本书的结缘，纯粹是为了打发漫长的值班时间，像开盲盒一样，随手拿了一本，竟掘到了宝藏。

这部小说是以作者祖父和外祖父及几个家庭的家族史为主线，钩沉民国历史，描写了政客、军阀、文人、商人、伶人等上百位人物在波谲云诡的民国动荡史中的命运沉浮。小说内容涉猎大至政经地理、城郭样貌，精至烹调、书画、服饰、曲艺，包罗万象，不啻为一幅民国“清明上河图”。

作者葛亮，他用了七年时间写这本小说，成书之时是作者的第三个本命年。他的家族也很不一般，祖父是艺术教授，外祖父是商贾世家，太舅公是陈独秀，表叔公是邓稼先。

这本书抒情叙事娓娓道来，故事性很强，生活场景多，很容易让人在各种环境中都能安静地读进去。有些书艰涩难懂，像«百年孤独»，必须拿出专门的时间来认真地读。这本书就不一样，读得很轻松。讲讲孩子的出生成长交友结婚，聊聊家里的叔叔大姨表姐表妹，有一点像红楼梦的感觉。小说语言风格独特，有一种特殊的审美。比如楔子里有一句，“难得响晴的天，耳朵都听得见亮敞”。天是晴朗的，这种让人愉悦的晴朗，耳朵都能听得见，多种感官的共鸣。又比如，“孩子很安静，阖着眼睛，看得到宽阔的重睑的褶痕”，把双眼皮儿描写的多有画面感。诸如此类的语言还有很多，他写出了我们表达不出来的那种感觉，通过他的言传，我们意会。

能吸引你，能看进去，能喜欢上，还能在看后有所回味，我想这就是我喜欢这本书的原因。合书掩卷，书中的几个女性人物形象在我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并且愈加清晰高大。

首先是小说主人公卢文笙的大姨孟昭德。她一辈子为人做主，刚毅果断，先为自己做主，嫁给了石玉璞，(一个江湖草莽后成了直系军阀)她成了官太太，锦衣玉食，身体不好没有子嗣，但在五房姨太太面前冷峻威严，协助丈夫处理事务也是有理有力有节。弟弟妹妹的事她更是要做主的，长姐如母，她把妹妹嫁给了卢家睦，并说“我们孟家人，可嫁作商人妇，自个儿却得有个诗礼的主心骨”。她搂揽妹子带着养子来天津自己家里住，视外甥如己出。在派系斗争中，丈夫被人活埋，突如其来的家变，让她一夜之间疯了。在妹子家养病，俨然一个疯婆子，披头散发，当众解衣，把猫当儿，失魂落魄。曾经如此强大的一个人，而如今却连自己亦无法掌握。妹妹妹夫悉心照料，要看她百年，为她养老送终。然而，时事动荡，日军攻占南京，不远处台儿庄血战，炸弹降落他们居住的襄城，人们开始没命地奔跑，拖家带口。兵荒马乱，土匪作乱，惨无人道的蹂躏。危难面前，一个身影闪电一般出现，她卡住了土匪的脖子，用冷静的声音命令：让他们走！她瘦弱的身体里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警醒地望着四周，用盒子枪抵住了土匪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摘下了这男人的手雷，娴熟地伸进了拉环，她就是“疯”女人昭德，她没有疯，她清醒的很，而且比以往更加凌厉，她与土匪同归于尽，保全了一大家子人。读到这里，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一个传奇，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莫名的让我联想到了自己的奶奶。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妇女，与权贵不沾边，与人家没法比，但是有一样的风骨。在贫穷灾难面前，她以自己柔弱的肩膀独自撑起了五个儿女的家，是爸爸心目中的英雄。爸爸经常给我们讲起奶奶的故事，让后代们心生敬仰。此刻，她们的形象在我的脑海中勾勒重叠，我甚至看到了她们一样的眼神，那种勇毅刚强，清醒睿智，拿得起放得下，让人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女性力量在家庭家族中的支撑作用。

另一个印象深刻的人物是冯家二小姐仁钰。冯家几代经商，家大业大，她本该是被富养的大家闺秀。她从小临欧阳询的字帖，用笔刚劲，风姿虬然。她性格偏僻，说话做事自有一股拗劲儿，像她的小名蛮蛮。她上了新学堂，读海涅的诗选，留齐耳的短发，拒绝银狐里的缎子袄，穿着衣久蓝的学生装。她敢于挑战家族势力，在除夕的宗族祠堂面前，说出了“不惯跪着做人”,“与其在这儿祭祖宗，不如先祭快丢了一半的国家”这样的话语。她节衣缩食，多次出入典当行，筹集钱财，购买粮食，支援新四军。她甚至烧伤割破自己的手腕，来获得一些消炎药，自己不用，运往苏区。日军截获了这批物资并抓获了二小姐，在全家上下一片惊惧中，二小姐从容地站了出来，用冷静的声音说，“我跟你们走”。当天夜里，在日军看守所，她吞下了一把缝衣针自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腔热血化碧涛！在她被抓的当天，她的妹妹正在被三大娘强迫着裹脚，在那样愚昧落后的环境中，二小姐的觉醒与革命是多么的进步与难得。她敢于用柔弱的身躯对抗残暴的侵略者，为救国救民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像泰戈尔笔下的萤火虫，在黑沉沉的暮色里，欢乐的展开翅膀，点亮了自己的灯。有人评价秋瑾说，她的眼里有小我，更有大我，她的心里有柔情，更有豪情，它折射历史，更代表未来。是的，正是这样一批批勇敢追求人格独立，也勇于挑起家国责任的新女性，引领着女性走向时代的潮头，展示了在民族发展中，不可忽略的女性力量。

书中还有很多小人物，作者着墨不多，却也独具特色。小荷，一个丫头，为了给主人保守抱养孩子的秘密，默默的远走，独自承受着生活之苦，践行着一个朴素的“忠”字。言秋凰，一个戏子，她的身段和唱腔美的不可方物，为痴情于他的男人生了一个女儿，就是冯家二小姐。为了国恨家仇，她受尽屈辱做了卧底，杀死了日本军官和田，她的人生充盈着一个“情”字。尹秀芬，一个舞女，嫁给姚永安之后蜕变成了一个烟火女人，洗衣做饭，变卖自己的首饰替男人还债，为他生子，演绎了一段“我本善良”的佳话。书中值得书写的女子还有左慧月、范逸美、吴思阅、小蝶等等。

就像作者赋予主人公的一句话，“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这句话用在这些女人身上，也无不合适。她们都是平凡却闪亮着的人。她们微若尘埃，却蕴含着关乎人情、人生和人性的大格局。江河远阔，她们也是浪花一朵，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社会生活的七彩光芒，丰富和完整着历史的画卷。积水成河，让女性在时代的长河中永远流淌着生命的力量。生生不息，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