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逆流

毛屯村人

<p class="ql-block">我的回忆系列之十七</p><p class="ql-block"> 反逆流 作者 毛屯村人</p><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九日,我结束了三个多月的牢狱之灾回到学校,回到组织和同学们中间。这时,菏泽和全省都正在开展“反逆流”运动。</p><p class="ql-block"> 所谓“反逆流”,全称是“反击阶级敌人反革命复辟阴谋的逆流”。这是王效禹和他的省革委会发动的大运动中阶段性的小运动,不是中央统一布置的。毛主席和党中央对全国运动的要求是夺权、支左和批判刘邓陶,上层虽有批判“大闹怀仁堂”的“二月逆流”之说,但尚属保密,没有公开,中央并没有所谓反逆流的部署,是山东省自己搞的。</p><p class="ql-block"> 三月二十五日,在王效禹授意下,省革委的喉舌《大众日报》发表社论《迎头痛击反革命复辟的逆流》,第一次提出了这个口号。三月二十九日,《红旗》杂志第五期发表王效禹的署名文章:《放手发动群众,粉碎反革命复辟阴谋》,扩大了影响,增加了分量。四月二日,省革委会第三次全委会作出决议:“放手发动群众,彻底粉碎阶级敌人的反革命复辟阴谋!”正式作出了部署。两篇文章和决议的核心内容是:在文化大革命进入全面夺权的关键阶段,山东全省都出现了走资派和保守派的反夺权,很多单位的权力没有掌握在无产阶级革命派手中。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是一股逆文化大革命潮流而动的逆流,要立即行动起来,进行坚决的斗争,彻底粉碎阶级敌人的反革命复辟阴谋。四月五日,省暨济南市革委和支持它们的“山工指”、“红山指”等在八一广场举行“反逆流”誓师大会,王效禹讲话说:“这次山东资本主义复辟逆流是有组织、有纲领、有后台的,是蓄谋已久的。”在王效禹和省革委的推动下,反逆流迅速在全省开展起来。</p><p class="ql-block"> 王效禹这位青岛市副市长、毛主席“钦点”的革命领导干部,刚在“二三”夺权中当上山东省革委会主任,按理说他最应该做的是稳定局势,巩固政权,为什么要发动“反逆流”呢?首要原因是“二三”夺权先天不足,缺乏广泛的群众基础。它镇压了全省最大的造反派“山工联”和山大主义兵派,依靠的是实力很小、影响不出济南的“山工指”、“红山指”一派,使全省的保守派趁机复活,夺去大部分地县乡和单位的权力。“山工联”和山大主义兵恨它,保守派并不真正支持它。王效禹和省革委感觉受到了威胁,局势不稳,“阶级敌人的反革命复辟”即指此。实际上,逆流是王效禹和支持他的势力自己搞出来的,是在镇压革命派基础上的“二三”夺权结出的恶果。他权力在手后,要通过反逆流,培植和扩大忠于自己的力量,夯实“红色新政权”的基础。当然,也不排除王效禹在搞政治投机,他想弄出点名堂,捞取更大的政治资本。</p><p class="ql-block"> 王效禹反逆流的矛头指向了保守派和幕后的解放军,激起了他们强烈的不满和反抗。四月二十二日,省及济南市一些受到冲击的革委会和群众组织联合起来,召集十万人在八一广场集会,发出“关于目前形势的严正声明”,一方面宣称拥护省革委会、拥护解放军;另一方面表示,要对省革委会以反复辟逆流的名义、打击下级革委会和群众组织的行为进行坚决的斗争。会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济南部队参加和支持了这次大会。四月二十八日,“红山指”、“山工指”组织二十万人,也在八一广场举行大会,声言“四二二”大会是保守派的黑会,要坚决击退反革命复辟逆流的新反扑。参加完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刚从北京回来的王效禹在大会上讲话,说中央支持山东反逆流,承认“三大部”(“山东革命工人造反总指挥部”、“红卫兵山东指挥部”、“红卫兵山东文艺革命造反司令部”)是革命左派组织。山东省军区派部队参加了大会。从此,被称为“四二二”派的保守派和“四二八”派的“三大部”针锋相对,矛盾更加激化。</p><p class="ql-block"> 五月三日、四日,济南“四二二”派冲击《大众日报》社;五日、六日,冲击省革委机关,毁坏办公设施。五月七日,王效禹调集“四二八”派数万人打垮了冲击省革委的“四二二”派。正在济南的张春桥、姚文元当晚在八一礼堂接见“三大部”头头,祝贺他们“打了一个大胜仗”,后来把这次武斗宣称为“五七大捷”。五月二十八日,山东省军区发表五点声明,随后济南部队党委发出“给山东革命群众的一封信”,承认犯了错误,表示坚决转弯子,支持王效禹和省革委,支持“三大部”,拥护反逆流,王效禹和省革委的主动出击终于迫使军方退让,反逆流在济南获得初步胜利。</p> <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菏泽的反逆流起步稍晚,自一九六七年四月初至七月底,大约进行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前后可以分为两个阶段。四月和五月是第一阶段,主题是为“八一八”派平反昭雪,释放被关押者,恢复革命派的名誉,把颠倒的是非黑白再颠倒过来。六月和七月是第二个阶段,主题是斗垮“红总”和它支持的地革委筹委会,彻底击败反革命复辟势力。</p><p class="ql-block"> 反逆流之初,菏泽的局势比济南更严峻,更恶劣。经过“二月镇压”、“三月消毒”,将以“八一八”为代表的造反派打下去之后,已经名存实亡的保守派纷纷恢复活动,在菏泽军分区和各县武装部的支持下控制了局势。并由部队牵头,联合保守派组织,夺取了各级党委政府的权,司令员、县和公社武装部长、大队民兵连长成了各级革委会的主任,暂时没成起来革委会的也是他们“抓总”。一九六七年三月十八日成立的菏泽地革委筹委会,就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响应毛主席号召积极参加、拥护文化大革命的群众组织被打成反革命,保守派成了革命派,还夺权上台掌握了权力,这是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失败,按照王效禹和省革委的理论,是完全彻底的资本主义复辟。无论反逆流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们对全省形势的分析判断是正确的,符合实际的。</p><p class="ql-block"> 四月初,向严寒和肃杀的冬季吹来第一场春风的并不是王效禹的反逆流,而是中央关于安徽问题的“五条”和军委的“十条”。这两份文件的核心内容是:不准把群众组织打成反革命,不准随意拘捕人,不得以冲击军事机关的名义镇压群众等,对菏泽的现实有十分清晰和准确的针对性。“八一八”派闻声而起,喊出了“还我大印还我旗,复我权力放我人”的口号,以平反昭雪、放人正名为诉求,开始对公安处、筹委会和支持他们的保守派进行坚决的斗争。在镇压“八一八”时受到牵连、被“红总”称为“八一八之流”的革命派纷纷恢复活动,强烈要求为“八一八”平反。这时从济南刮来的反逆流之风,在对形势的判断、斗争的对象和要达到的目的等主要问题上,与“八一八”派的诉求是一致的。“八一八”派顺势而为,公开表态拥护王效禹和省革委,支持反逆流,把寻求翻身解放的斗争纳入反逆流运动中,和其它革命派并肩战斗,成为反逆流的骨干力量。当镇压消毒时的施暴者“五四”再次反水,从筹委会中退出来参加反逆流时,“八一八”派顾全大局,捐弃前嫌,和“五四”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开展对筹委会和“红总”的斗争。</p><p class="ql-block"> 王效禹和省革委会为在全省推动反逆流,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他们往各地市派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医疗队”、“调查团”等宣传省革委决议,了解下面运动的情况,推动反逆流运动开展。四月中旬,由陈业志带领的省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来到菏泽。六月中旬,省革委又派出“三结合调查团”,调查菏泽筹委会和“红总”组织农民进城武斗的情况。宣传队和调查团接触各方了解情况后,公开表态把造反派打成“反革命组织”、抓人是错误的,要求地革委筹委会平反放人。调查团还组织宣传车上街,呼吁筹委会主动承认错误,改正错误,不要武斗和打砸抢。他们的表态和立场被认为是代表了省革委的态度,鼓舞了革命派的士气,给筹委会和“红总”施加了极大的压力。</p><p class="ql-block"> 筹委会和“红总”,实际上还有军分区,坚决反对省宣传队和调查团的所作所为,认为他们是来拆台子、砸场子的捣乱者。“红总”散布谣言,诬蔑宣传队是来“扇阴风,点鬼火,破坏大联合”,“企图搞垮红色新政权”;筹委会成员多次在会议上围攻陈业志等,甚至盯梢,限制宣传队活动自由;整理宣传队在菏泽活动的黑材料,派常委李广录带队赴省告黑状,结果被省军区挡回来。“红总”还抢砸调查团的宣传车,袭击调查团驻地服务楼,对成员拳打脚踢,强行拉到体育场批斗,还把他们的衣物扔下楼,威胁调查团“滚出菏泽”。被逼急了的筹委会和“红总”还把矛头直接指向省革委会,贴出打倒“三王”(王效禹、王历波、王路宾,后二人均为省革委常委)的标语;筹委会常委王焕斗组织六十多人,准备以揪斗“二王(王历波、王路宾)”的名义赴济南闹事。</p><p class="ql-block"> 初期反逆流运动的主要内容是为“八一八”派平反昭雪,这一斗争遭到筹委会和“红总”的顽固抵抗和坚决反对。在革命派的步步进逼下,公安处准备释放一部分被关押者,三次请示军分区和筹委会都不同意,终于激化出一场声势浩大、惊天动地的绝食抗争。王效禹和省革委对绝食问题明确表态:“八一八”是革命群众组织,把它们作为反革命组织处理是错误的,要平反放人。绝食斗争取得胜利,反逆流运动的形势有了较大改观。</p><p class="ql-block"> 五月下旬,王效禹和省革委在济南召开了“山东省大中学校红卫兵代表大会”,进一步推动反逆流,为在各地建立省“三大部”的下属组织、强化群众基础做准备。派往各地的宣传队、调查团已经摸清了底子,凡是拥护省革委、积极反逆流的红卫兵组织都接到参会的邀请,直到县一级的中学。菏泽除“红总”派的红卫兵外,革命派的红卫兵组织都有代表出席。“八一八”派团参加了大会,团长李功臣当选为“山东省红代会”常委。会后,在“红山指”的干预下,成立了“红卫兵山东指挥部菏泽分部”,马铁军为总指挥,我作为“八一八”的代表任副总指挥,李功臣、蒋万印(二中红旗公社)、陈积德(九一五淮海)、郭传斌(六中东方红)等为分部委员。“红卫兵指挥部”和相继成立的“工人指挥部”、“文艺指挥部”被称为菏泽“三大左派组织”即“三部”,后来加上“贫下中农指挥部”通称“四部”。</p> <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进入一九六七年的六月,菏泽反逆流运动不断升温,“四部”(包括“八一八”)和“红总”两大派的斗争渐趋白热化。反逆流初期平反放人的目标已经达到,下一步斗争的焦点是:“四部”要斗垮“红总”,改组甚至解散筹委会,夺回权力;“红总”针锋相对,要打败“四部”,保卫筹委会。双方都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毫不退让。王效禹、省革委和三大部都已对菏泽问题表态:“四部”是左派组织,“红总”是保守派;批评筹委会坚持错误,抗拒反逆流;要求他们向烟台学习,走悔改之路;不要学昌潍,走对抗垮台的路子。</p><p class="ql-block"> 作为地革委筹委会的参加方和“红总”的支持者,菏泽军分区受到反逆流越来越大的压力。它曾经支持和参与了“八一八”派的“一二五”夺权;济南镇压山工联和山大主义兵时,它听从省军区命令将“八一八”打成“反革命组织”;中央“五条”和军委“十条”下达后,它坚持错误拒不平反放人。筹委会和“红总”对抗反逆流,军分区是后台支持者。王效禹和省革委支持“四部”,持续打压筹委会和“红总”,压力最终都传递到军分区。五月二十八日,省军区发表五点声明,承认“在支左工作中,程度不同地犯有方向路线的错误。”表态“坚决支持以王效禹同志为首的山东省革命委员会”,坚决和“三大部”“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不久,济南军区发出了“给全省人民的一封信”,内容和省军区的声明基本一致。菏泽军分区开始坐不住了。</p><p class="ql-block"> 外部的压力促使了内部的分化。五月底,军分区党委还在坚持错误立场时,副参谋长白光和参谋王景龙首先杀出来,公开表态支持反逆流,支持“四部”,批评筹委会。白光,山东禹城县人。一九一九年生,一九三八年参加八路军,曾任齐禹县武工队队长,在禹城、齐河一带赫赫有名,立过多次战功,被授予“孤胆英雄”、“战斗英雄”称号。解放后,先后任过阳谷、寿张县武装部长,一九六四年调菏泽军分区任副参谋长。这样一位文化程度不高、靠打仗勇敢不怕死获团级军职、一直没有离开部队的军官,为什么要自己脱离部队集体,参与地方运动呢?当时军分区党委还没有响应省军区五点声明,还在支持地革委和“红总”,反对反逆流。白光的表态等于站到了军分区党委的对立面,副参谋长反对司令员和政委,这是要冒一定风险的,济南和省两级军区都没有这样自由行动的干部。白光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清楚。后来的评价截然相反,支持他的说他是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真支左的好干部;反对的则说是政治投机,想当官。</p><p class="ql-block"> 六月二十日,在反逆流的强大攻势和省军区五项声明压力下,菏泽军分区党委终于扛不住了,发出“给全区革命群众的一封信”。信中承认,“在一些主要问题上,犯了方向、路线的错误。表现是:错误地取缔了一些不该取缔的革命群众组织,拘留了一些不该拘留的人。更为严重的是,中央五条指示和军委十条命令下达后,没有及时认真地予以平反。。。。对省革命委员会的指示,执行不认真,不坚决。特别是省军区五项声明发表后,我们对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仍然认识不足,改正不快,给我区文化大革命造成了不应有的损失。上述错误,直接影响到县。这些责任都由军分区党委承担。”同时表示,“坚决支持王效禹同志,坚决支持山东省革命委员会,”拥护和贯彻执行济南军区的一封信和省军区的声明,拥护和贯彻执行王效禹和省革委关于菏泽问题的三点指示,坚决支持菏泽“四部”。六月二十七日,省革委、济南军区党委和省军区党委对军分区的这封公开信作出批示:“旗帜鲜明,立场坚定,措施正确,完全同意。”</p><p class="ql-block"> 菏泽军分区“六二〇”公开信后,军方代表就退出了地革委筹委会,不再参加活动。之前的六月十六日,领导干部代表、常委籍献西(原地委副书记)、田克明(原专署副专员)等已发表“我们的声明”,站到反逆流一边,所谓“三结合”的筹委会,只剩下“红总”派的鹿麦进、邱洪贵、王焕斗、李广录、孙玉汉等群众代表,名存实亡,彻底瘫痪了。“红总”失去了靠山,恼羞成怒,把矛头转向军队,攻击军分区“背叛了五百万人民的利益”,是出卖群众的“叛徒”,叫嚣要“战斗”、“回击”,“打倒无产阶级的叛徒”,和“四部”及其支持者斗争到底。</p> <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与“红总”相反,“四部”(包括“八一八”)派对军分区党委的公开信热烈欢迎、坚决拥护。除了在舆论上大加赞扬外,六月二十九日,“四部”在职工俱乐部大张旗鼓地召开了拥军大会,邀请军分区和支左的6057部队指战员参加,各界代表发言为军队大唱赞歌,在菏帮助工作的省军区副司令员陈忠梅、军分区司令员唐万成讲话,重申对王效禹、省革委和“四部”左派的支持,会后军民共同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斗争双方力量的对比很快朝“四部”这边倾斜,“红总”压力骤增,危机重重,决定主动出击,以更激烈的方式对抗,菏泽的武斗季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六月二十一日上午,就在公开信发表的第二天,“红总”组织工交总部、二中总部和财贸联络总站几十人冲进军分区,要求政委刘琳解答问题。他们搜查领导干部宿舍,没找到刘琳,砸坏了政委门上的锁具。遇到省军区陈副司令和李处长,围攻质问中有人骂李处长“混蛋!”“四部”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前去解围,双方冲突打起来,有人受伤,被解放军战士拉开、劝走。“红总”的人离开军分区刚走到地委门口,遇到另一拨“四部”来解围的人,双方又打在一起。“红总”势弱吃了亏,一人被抓走。中午,“红总”组织更多的人冲进地委院内报复,将在此办公的“工人指挥部”、“红卫兵指挥部”门窗砸坏,切断电话线,打伤办公人员,并把上午被扣押的人解救走。当晚,“红总”余怒未消,喊着“打倒‘四部’的黑后台”的口号,冲击省革委调查团驻地服务楼,抓走两名团员和一名省医疗队成员批斗,强迫他们承认“四部”是“牛鬼蛇神窝”。</p><p class="ql-block"> 六月二十二日,武斗升级。早晨,“红总”根据掌握的情报,派人冲进水建指挥部,打了在场的“四部”人员,抓走了已转向支持“四部”的筹委会常委田克明,把他拉到地委党校拘禁起来。上午,“红总”组织大批成员开到菏泽卫校,袭击“四部”的下属组织“五一指挥部”,殴打学生数十名,有三人受伤住院就医。入侵者四处搜查,毁坏门窗,师生们仓皇逃走。据说,红总的人员在撤退时用汽车拉走了学生食堂里的面粉一千多斤,企图用饥饿整垮对方。</p><p class="ql-block"> 在“红总”来势汹汹的攻势面前,“四部”更不示弱。六月二十二日上午,“四部”在菏泽一中老校区办公楼上召开紧急会议,各指挥部和主要单位的负责人参加,分析形势,商讨对策。一致认为目前形势危急,“红总”已安排地区建筑公司、汽运公司、造纸厂、农具厂等单位停工停产,在面粉厂、地委党校、卷烟厂、建筑公司等处构筑据点,收集木棒、铁棍、砖瓦等器具和食品,作大规模武斗的准备。同时有可靠消息证明,“红总”的菏泽县“反颠覆兵团”正在组织城郊的农民进城参加武斗。头头们群情激愤,决定立即动员组织力量,对“红总”的挑衅给以迎头痛击。白光参加了这次会议,他在最后说,不要怕他们,要在声势上压倒他们。他们是反动的,我们是革命的,革命的一定会战胜反动的,人少一样能打胜仗,战争年代这样的例子多了。只要他们动手,坚决予以还击,打垮他们。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是安排群众组织武斗,而是在布置军队打仗。</p><p class="ql-block"> 二十二日下午,“四部”组织了数百人上街游行示威,抗议“红总”袭击地委和卫校,搞打砸抢,抗议抓走田克明。走在前面的是一辆中型卡车改造的宣传车,车头挂着省“三结合调查团”的牌子,高音喇叭播放着“四部”的“强烈抗议”。当游行队伍走到党校门口时,“四部”派人进入党校,找“红总”索要田克明,遭到院内“红总”成员的围攻和殴打。游行队伍里的一批人冲进党校去解救,“红总”拿出棍棒、竹竿和砖头伺候,冲突扩大。正在难分难解时,“红总”调动有所准备的上千人赶来救援,将“四部”的游行队伍围堵在党校门口的大街上,双方混战一场。尖叫,辱骂,围殴,追打,受伤,奔逃,一片混乱,宣传车被“红总”抢走,最后以“红总”略占上风而告终。</p><p class="ql-block"> 我参加了二十二日在一中老校区召开的头头会。当大家慷慨陈词,要坚决反击时,我没有发言,没说赞成也不反对,事实上等于同意他们的意见。下午游行开始,我没在现场,跟着白光等呆在老一中的会议室里等消息。当有人从第一线跑来报告,游行队伍在党校门口和“红总”发生冲突时,白光说,到楼顶上去看看。我们几个爬上楼顶,朝党校所在的东南方望去,隔着几个街区什么也看不见,仔细听才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嘈杂声。大家不说话,实际上都在担心事态会发展到什么地步。</p><p class="ql-block"> 马铁军参加了下午的游行。发生冲突时“红总”的几个人围殴他自己,招架不住退却躲避,仓皇中落入路旁的水坑里,差点做了俘虏。第二天我见到他,胳膊上的受伤处贴着胶布,很自豪地向大家讲述落水的经过。随后的几天里,“四部”和“红总”大打舆论战,相互指责对方挑起武斗,诉说己方受到的损失,争取社会的同情和支持。“红总”指控宣传车上“装有铁棍三十八根,木棒四十三根,扁担一条,石灰粉一桶”,是“一辆杀人的武斗车”,所谓游行示威实际上是有预谋的武斗挑衅。“四部”则揭露“红总”从辛集公社拉来九汽车农民参加武斗,是停工停产、挑动农民进城的罪魁祸首。两派在大打口水战的同时,都在积极做下一次武斗的准备。双方都知道,二十二日的党校武斗并不是最后的决战,分出胜负的日子还没有到来。</p> <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六月二十九日,“四部”在职工俱乐部召开拥军大会,会后群众和解放军一起上街游行。当队伍走到菏泽浴池门口时,埋伏在附近、早有准备的“红总”派成员二百多人,手拿竹棍、木棒等一拥而出,冲进游行队伍,双方扭打在一起。解放军上前制止,“红总”派不敢对军人下手,把拳头举到战士们的头上,高喊“打倒无产阶级的叛徒!”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军分区决定拘留“红总”的为首分子,捣乱者才逐渐散去。</p><p class="ql-block"> 上述这几次武斗都是“红总”主动挑起的,看起来有点咄咄逼人,其实这正是大形势对它越来越不利,外部巨大压力下的盲动和蛮干,目的是宣示决不认输和投降。军分区“六二〇”公开信发表后,二十四日,省“三大部”对菏泽局势发出“严正声明”,支持军分区转变立场,支持菏泽的左派“四部”,明确指出“菏泽地区工交总部、地委战斗团、专署造反团、二中总部、菏师司令部等是地地道道的保守组织,它们的大方向始终是错误的。”被点名的这几个组织是“红总”的骨干力量。七月十六日,军分区召开全区有线广播大会,司令员唐万成作长篇讲话,进一步承认、检讨前段犯的错误,重申坚定支持王效禹和省革委,支持省“三大部”和菏泽“四部”。他说:“前段支左工作中的错误,我要负主要责任。我向毛主席请罪,向全区人民道歉。”“我们原来支持的一些组织,没有正确对待军分区党委的一封信,受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操纵,在一些保守组织头头和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下,错上加错,顽固地坚持反动路线,这样下去就很危险了。我们希望参加保守组织的群众,认清形势,分清是非,知错改错,不要再受蒙蔽了。要当机立断,和反动路线决裂,大杀回马枪,坚决迅速地回到主席路线上来。”这些重量级的表态沉重打击了“红总”的士气,分化了队伍,不坚定分子开始动摇离开。</p><p class="ql-block"> 七月五日晚,“红总”在南华广场举行群众集会,美其名曰“抓革命促生产大会”,意在回击对它停工停产、挑动农民进城武斗的攻击。而会上呼喊的口号却是:“坚决摧垮官办‘四部’保皇组织!”“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七月十七日,“四部”和军方得到消息,“红总”正在往面粉厂集结力量,要抢劫和控制面粉。支左部队立即出动,宣布对面粉厂实施军管,要求“红总”人员退出,遭到拒绝。“四部”决定主动出击,将其打垮。十八日上午,“四部”调动一千多人将面粉厂团团围住,用高音喇叭发起政治攻势,高呼“敌人不投降,就叫它灭亡!”一部分人见势不妙,从里面走出来溜了。稍后“四部”对顽抗者发起攻击,手持棍棒等武器的突击队打破大门冲进去,房顶上有人揭下瓦片猛砸,一阵混战。最终“红总”的人寡不敌众,坚守者全部做了俘虏,手举柴草,在众人的嘲笑辱骂声中狼狈地走出来。</p><p class="ql-block"> “四部”对这次武斗取得的胜利兴高采烈,称之为“七一八大捷”,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随后又乘胜追击,攻占了“红总”最后的据点地区建筑公司。为了揭露“红总”的反动和残暴,胜利者在建筑公司举办了武斗工事和武器展览,组织群众参观。从此“红总”一蹶不振,没再有大的公开活动,头头们如赵杰帮、王焕斗、孙玉汉等都躲藏起来不再露面。至此,可以说菏泽的反逆流运动取得了胜利。</p><p class="ql-block"> 我没参加“七一八”攻打面粉厂的武斗,这次凑巧我回鄄城老家了。自五月十九日离开看守所,我一直在忙活革命,还没来得及去见父母。从一九六六年八月下旬回学校算起,已有十个多月没回家了。我在家住了几天,七月十九日,我到鄄城县城去,计划见见和“八一八”一派的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人。中午时分,县城大街上人流涌动,高音喇叭里播放着菏泽“七一八大捷”和鄄城“七一九大捷”的消息。鄄城一中思想兵负责人赵建国接待我,说昨天菏泽攻打了面粉厂,今天鄄城的保守派没怎么打就投降了。我对赵建国说,即使在菏泽,我也不会去打面粉厂,我不赞成武斗。</p> <p class="ql-block"> (6)</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中菏泽所有的武斗我都没有参加,参与过有关的会议,但没有上过第一线。我在思想上反对武斗,认为文化大革命应该是思想和路线的斗争,不是武装夺取政权;应该触及灵魂而不是触及皮肉,不应该大打出手。“十六条”提出“要文斗,不要武斗”是正确的,不同认识的个人,不同观点的群众组织都应坚持文斗,不主动武斗。然而现实是,一九六七年全国各地都多次发生武斗,青海,湖北,四川,内蒙,贵州等地还动枪动炮,打死打伤很多人。这说明我的愿望是好的,实际上却是行不通的。</p><p class="ql-block"> 也许应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八一八”中的多数人都不赞成武斗。我们曾专题开会讨论:“四部”与“红总”武斗时,作为成员组织,我们怎么办?多数人认为,为了造反派的整体利益,为了反逆流大局,我们不应公开反对,可少派些人参加,不作主力。实际上,从地委党校到面粉厂,这几次武斗都有“八一八”的队伍参加,而且还有人受伤。但是,“八一八”不主张武斗、对武斗消极的信息还是慢慢散播出去。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竟造谣说,“八一八”同情“红总”,对反逆流阳奉阴违。在名为“文化大革命”的运动中,主张武斗的组织趾高气昂,大行其道,不愿武斗者被视为革命性不强,实在可悲!</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菏泽的武斗无论是规模还是激烈程度,在全国都是低档次的。参加人数一般数百人,最多上千人;使用的家伙就是棍棒、砖头瓦块之类;受伤多是皮肉青红伤,骨折的不多,没打死一个人。和外地动辄数千上万人,大刀长矛枪炮齐上阵,一次死伤数十上百人的武斗相比,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p><p class="ql-block"> 菏泽的武斗是从济南学来的,省“三大部”五月七日包围省革委大院、打垮“四二二”派,就是菏泽“四部”围攻面粉厂、打垮“红总”的样板。先有济南“五七大捷”,后有菏泽“七一八大捷”。后来的八月二十九日,省“三大部”血洗山大主义翻案兵;九月四日,菏泽“四部”的棒子队就夜袭一中,也是徒弟跟济南师傅学的。师傅本来就是靠武斗起家的。“三大部”先去偷袭“山工联”,抓走会长,惹得“山工联”冲击公安厅;反过来给“山工联”戴上“反革命组织”帽子,彻底砸跨,和王效禹联手夺权上台。反逆流故技重演,用武斗打垮对立面,巩固自己的权力。</p><p class="ql-block"> 几个月后,一九六八年一月二十三日,省革委决定改组菏泽地革委,任命白光为主任,“四部”的头头、工人指挥部的王玉珠和红卫兵指挥部的马铁军为副主任,于年录等为常委。反逆流在菏泽结出了胜利果实,这个果实就是菏泽城头又一次变幻了大王旗。各方的损益得失是清楚明显的。王效禹用他的金字招牌呼风唤雨,收获的是以白光为首的新地革委和菏泽“四部”的服从和忠诚。最大的受益者是白光和地革委的新贵们。白光成了坚定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军队干部,代表军方当了红色新政权的最高领导,军分区党委、司令员和政委们反而成了陪衬。曾在“八一八”和“红总”两大派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的“五四”等小组织,靠高超的躲闪腾挪技巧,在反逆流中以“四部”的旗号迅速膨胀,成了王效禹支持的主流革命左派,其头头如马铁军等都成了所谓红色新政权的新当权派。</p><p class="ql-block"> “八一八”在反逆流中完成了平反、放人,恢复正常活动的翻身求解放任务。这主要是中央有关指示的威力和自身不屈的斗争赢得的,算不上是反逆流的成果。但是,反逆流提供的大气候大环境,为我们增加了助力。后期与“四部”发生矛盾原因复杂,分歧由来已久,最终导致分裂。输得最惨的是“红总”。它被贴上保守派和“反革命复辟逆流”的标签打垮了,它支持和保卫的旧地革委被解散改组了,不服气的头头们被“四部”搜捕,抓进私设的公堂“文攻武卫”关押。</p><p class="ql-block"> 反逆流使军队在王效禹和省革委会面前碰了壁,丢了面子,委曲求全转弯子,支持王效禹和他的各级追随者。其实军队并没有失去什么真实的利益,它在中央和地方仍然举足轻重,是局势稳定的最终监护者。两年后,刚开完“九大”,军队里的反王力量就把王效禹搬倒,把他扫进历史的垃圾堆。</p><p class="ql-block"> 2017-10-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