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蒹葭蕴蓄情

冰芯雪蕊

　　夕阳，正被吹疼汾河湾的风裹挟着，它燃烧的躯体仿佛要滚入这条被秋天撕裂还流着鲜血的伤口里。

我一直觉得，炎热，至少应该像身上这件穿了整个夏季的裙子一样，即使不再热烈也绝不会完全褪色。可现在刚刚立秋才几天，距离真正的秋天还有些时日，汾河湾的水却越来越凉了。也许因为今年这不寻常的年景连水也冷酷无情至此？每一次在新闻里看到南方的水灾就不寒而栗。好在我们山西这块热土地上今年恰逢十年九旱的那个不旱之年，能隔三差五的下雨，使得秋老虎也无能为力了。

顺着熟悉的河岸，我独自漫无目的地踱着。那些曾经对我微笑过的花儿不知何时已失去了妩媚和娇艳；那些足以喂养我的庄稼也不知被带往了哪里；那些曾带给过我灵感的郁郁葱葱，此刻看上去也变得不再靓丽甚至稍显沧桑和萎靡，心里禁不住就有些酸楚。季节，真的悄悄带走了我所偏爱的绚烂！我，是不是真的应该相信，许多人、许多事、许多情是没有办法等待和挽留的，它们都会在时光的长河里远去或者消亡。

仰头望去，偌大的天空一片静寂，那高远的边缘唯有将要西沉的夕阳和夕阳下盘旋于枝柯间的鸟群。它们，在汾河上空，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如我心脏深处的那道疤，看不见脓血，却时时隐隐作痛。

起风了，许多树叶被吹落于地面和水中。那些落于空地上的叶子刚刚着地旋即又被掀起，下一站不知又将停泊何处；而被吹落于水中的树叶，在随波逐流之后又将栖身哪里？命运之神会赋予它们怎样的未来？此时，心里所牵念的那个原本有些模糊的影子忽地就清晰站立眼前，又仿佛紧拉着我向远处而去，走向茫茫未可知的原野。

站在汾河堤岸，风吹到脸上，禁不住一个寒颤。我知道，夏天已经被彻底地放凉了，却不知还有什么也会随时离我而去，我的行囊已所剩无几。当再次遥望夕阳，却已看不到她的美丽，像最牵挂的人突然远遁，从此杳无踪迹。而我，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无边的苍茫里，随飘舞的落叶清点内心的空寂。

夜幕，无可阻挡地降临了。黑夜，保留着它清晰庞大的轮廓，如一块硕大无比的空白黑布，正等着我用无所顾忌的思绪和没有极限的想象去填充。它似乎要以跨越我肉体的高度，横扫内心的宽度，逾越现实的长度，编织我生命的经纬。我想，我真的应该感谢生活，感谢它让我拥有足够的爱心，守着这凛凛黑夜。或者，在夜幕掩护下，让灵魂凌驾于肉体，让目光延伸得更远。

风，越来越大，越刮越猛。大大小小的树木如群魔乱舞，使原本静寂的黑夜阴森可怕。而我依旧在河边静坐。这本是两个人的世界，此刻除了我，却只有夜空里嗡嗡作响的蚊虫陪我唱着凄婉的歌。

隐隐地，有雷声传来，身前身后的天空，浓浓的乌云吞噬了太多真相。一定要将一颗心击穿吗？迷离的倒影里，盛大的孤独，为一场大雨的来临，准备着沟壑、堤岸、还有远方……

一道闪电，将我热衷的河湾划成了两半，一半是水，一半是火。不该有的有了，不该来的也来了，正如这雷鸣闪电，正如这暴风骤雨。而我，则如这幅油画中的一只蜗牛，面对眼前的水深火热，彳亍，彳亍，再彳亍……辨不清方向，也不想再探究清浊，就这样湿淋淋地走在回家路上，与风同行，与雨同行，与黑夜里所有无家可归的灵魂同行，不惊扰世间的一切……

倏忽间，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情，都在这无可名状的景色里化作一片云烟，粉碎于电闪雷鸣，消失于暴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