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霜红

禾苗

实在难以抑制对那来自远山的红色之邀的热盼，我和同伴们又一次踏上了寻枫之旅。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位于桓仁的枫林谷。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选择了由北面迂迴的高速公路，即出沈阳绕抚顺，便向新宾下桓仁。高速公路的唯一优点是迅捷，但少景致，难免枯燥。这条线路上尚可一游者，唯在新宾的赫图阿拉城，大清的发祥地。但我们此行的兴趣不在此，故一路急驱，直扑枫林谷。

这是我们十天内的第二次寻枫之旅了。上一次是10月8号，小长假后的第一天。避开假期的拥堵，我们几个“社会闲达”，来到了位于本溪的大石湖。

我之于大石湖景区，敢说是“风景旧曾谙”了。它最大的特点，景致紧凑，移步易景，令人目不暇接。较之于辽东地区其它山水的辽阔放达，别有一番苏州园林般的娟秀。这也许是我乐此不疲，几度重游的原因吧。

沿着峡谷中的溪流逶迤而行，迴廊曲径间，一簇簇艳红的枫树，点缀在一派苍绿的山腰中，迎面向你送来惊喜，让你不由得联想到大海碧涛下的红珊瑚。

景区工作人员说，若再过三四天，红得会更好。细看时，果然，那片片挺翘的枫叶，虽红得光鲜明亮，却含了几分稚嫩的娇羞，少些成熟的深沉。而山陬水畔，仍潜伏着大量的九角七角的绿叶，它们正期待着一场与来自晚秋的晶莹的约会。到那时，寒珠绿叶一相逢，定是漫山红遍！

正是因了这漫山红遍的诱惑，才有了这次的枫林谷之行。枫林谷，去年来过一次。翻看手机中的照片，恰是去年今日。回想当时坐在四面通透的观光车上，迎着飒飒寒风盘旋而上，左山右壑间簇簇霜枫颔首迎送，引得游人阵阵欢呼惊叫。虽然晚了几日，许多枫叶已呈暗红，但仍令人难以抑制的兴奋。今番会怎样呢？

怀着带有几分忐忑的期许，盘上了卧虎峰。这里是赏枫的主要景点。看着眼前的景色，心里不免浮出许多电视剧中惯见的台词，“老伙计，我来晚了！”

但见那遮满峰峦的枫叶，大多已见枯萎，疲倦地收起了边缘，向着远处的山峰深情地凝望；脚下满地的红叶，随风飘零，仿佛在向它眷恋的土地诉说着最后的赤诚。

这情景，让赏枫的人，虽不免有些失落，但又何偿不令人引发触动与深思，由悲壮而升发对生命的感动！难怪同行的涛弟一番惆怅后会略带调侃地说道:“妈妈的，明年带帐篷来，住在山上，等！”

住在山上等，自然是笑谈。但要掌握枫叶的最佳观赏期，确乎不易。在我们这里，枫叶的佳期一般是在寒露前后。寒露是二十四节气的笫十七个节气，交节于公历的10月7日至9日之间。此时正当晚秋渐入初冬，经霜一打，枫叶便红的分外喜人。宋人韩维所谓“黄花散晴阳，赤叶变寒露”，透出的便是此中消息。但这只是个大概率，若叫真章，还要看每年此季的气侯变化。再加上时间及路途等，多种因素叠加，早了晚了，便误了佳期，徒然望枫兴叹。

我之对于枫叶的情有独钟，从寻寻觅觅地“追枫”，到有点“我为枫狂”，是随着年龄的虚长而递增的。

三十多年前，在北京的西山曾一览漫山的红叶。但当时只是惊鸿一瞥的艳羡，似乎并未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西山的红叶，主要为黄栌。灌木，叶呈卵型。而我们这里常见的则为槭树，通常称为枫树。是较高大的乔木，叶片更为优雅，有五角，七角，九角。据说还有十三角的，只是我没见过。而黄栌和槭树，它们的叶片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经霜色愈浓”，故又被称作霜红。

总有七八年了，每当这个时侯，我总会迫不及待地去赴那远山之约。仿佛那里有如火的诗，待你去联句，有绚烂的画，待你去增色，有生命的感悟，待你去品咂。虽说每一次的时机都未能赶上最佳，如酒之微熏，花之初绽，但由此而留下的联想的空间，却让下一轮的期待更其憧憬。

最难忘的，是一次美丽的邂逅。那一次我们沐罢东汤的温泉，自凤城前往宽甸天桥沟赏枫。车在山路上盘旋，当驶入群山深处时，仿佛一下子置身于广博深邃的艺术殿堂。蔚蓝的穹隆之下，群峰叠嶂，尽皆穿上了五彩霓裳。在那片片苍绿，团团明黄之间，一簇簇艳红的枫叶分外夺目。那是我在所有赏枫的景点都未曾领略过的壮美。峰迴路转间，斑澜绚丽的远山近岭，如一幅幅迎面而来的巨幅泼彩，而赋予这鬼斧神工的巨制以灵魂的点晴之笔，恰是这向寒而烈的霜枫。

多年的寻枫之旅，我似乎对枫的特质渐有品悟。它文秀而不妖媚，热情不失沉稳，不争春芳，不妒夏艳，却于寒风中傲挺癯骨，给人火一般的温暧。如今的一幕，让我的品悟更进了一层:它的舞台，不只是在景区中一展风姿，供人观赏，便是在这深山僻境，依旧以自已的一片赤诚，寞寞无闻地装点着大好河山。难怪同行的伙伴们面对这迷人的景色，一阵惊叹后又若有所思。

每次同行的人，不尽相同。但总归是儿时的发小，大学的同窗，以及旧日的同事。退休之后，告别了忙碌奔波的大舞台，成为了“江湖退士”，秋风向晚，桑榆渐暮。不甘沉寂，总想着为生活多做点什么，给晚年添几许靓色。于是，各自扮起了不同的角色，或接娃弄孙，或买菜做饭，偶尔附庸点风雅，画几笔兰竹，填几句小令，倒也怡然自得。有机会相约了出去走走，寄情山水，拍拍照，更是一桩乐事。

拍照时，又多喜以霜红为背景。是以枫自况，还是谬托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