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有棵李树

曾雨虹

<p class="ql-block">  下乡时我们知青住房屋前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中有一棵李子树,碗口粗,约四五米高,四季青枝绿叶。</p><p class="ql-block"> 李树是原来房东家种下的,估计至少也有十来年了。我们知青下乡安家来到村子里不久,房东一家人搬离去了缅甸,按照傣族用竹子建房的习俗,生产队社上在原地给我们盖起了平层的竹房做宿舍。宿舍四周有竹子篱笆一围,这棵李树紧靠着竹篱笆墙就围在了园子中。</p><p class="ql-block">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就是这祥,普天下的植物每年部会踏着四季轮回的节拍,往复着自己独特固有的荣枯兴衰,这课李树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遮放的春天,气候反应并不明显。但树木对时节变化的嗅觉很灵。春风乍一起,园中的李树,泛出白白的小花,跟上大自然的脚步。</p><p class="ql-block"> 遮放地区雨水阳光充足,海拔也不算高,植物很多,是个绿色世界。山上的山竹终年葱绿翠茂,村寨中的大榕树也是四季绿荫郁郁。但印象中彩色花卉植物见得并不多,傣族竹楼院宅也不见谁家种花养草,所以对园中这棵李树,春天一树花开的印像很深。</p><p class="ql-block"> 李树开花,泛出来一的树白花,恬淡素雅,像在静静的妆扮起自己,默默地陪伴着我们。花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春来了,看到这一树扑实淡雅的小白花,扑素净洁,真可以比美我心中的姚黄魏紫。</p><p class="ql-block"> 到了夏天,树上挂滿了我们称做金钱李的黄澄澄的果实。看这时候的李树,心中又是一番感受。</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年轻不懂果树的栽培,李树任由老天爷风吹雨打,日晒月蔭的伺候,从没有人为地替它剪过一次枝,上过一次肥,更提不上给树除虫打农药。不过每年它金色的果实都照样结出挂滿树稍。小园子的这块土地真够肥沃,老天爷的关照真够周到,这棵李树也格外的争气。</p><p class="ql-block"> 园子朝南一面的竹篱笆墙外,是一条约三米来宽的小河沟。社上发电沟冲出的水,经此流淌直向远处的芦苇荡,小河淌水,河水清冽最终汇入芒市河。稍远一点点的河上架有一座一米来宽不到二米的竹桥,过桥再走,就是乡上的一所小学校。傣族小孩子们每天从这里返往上课,他们对这条小河够熟悉的。</p><p class="ql-block"> 放牛的傣族小孩们,夏天多会把牛牵到这条小河中,让牛泡在水中消暑洗澡。此刻他们总会相互结伴,在岸旁边或在水中玩耍嬉戏。</p><p class="ql-block"> 李子树靠篱笆墙,树枝越过墙体,夏天枝上挂有金色的李子。这金色的李子果实在太诱人。就跟我们小时候一个样子,傣族小孩哪有不嘴馋的。见有诱人的果枝伸出,他们会想办法去攀爬竹篱笆,或是架人墙往上去摘果。只无奈当时我们园中养有一只小狗,这家伙听觉灵敏,篱笆墙外稍有动静,马上凶煞煞的腾跃冲过去汪汪吠叫。少年隔篱笆墙看到狗冲过来,常常跳篱后惊作乌兽散。而里面的我们,每每听到狗的汪汪声,只是淡淡的反应‘’又有小老傣来偷李子了”。</p> <p class="ql-block">  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缘故,那个年纪,还是缺少一颗对小孩幼童关心爱护的恻隐之心。 </p><p class="ql-block"> 多年后读辛弃疾的词,中有一首写他看到悄悄到园中偷果的小童时,自己当时心中情趣的描述:“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p><p class="ql-block"> 在辛弃疾的眼中,这是小孩子的一场挺有意思的游戏,跟世俗人间的偷盗不沾边的。</p><p class="ql-block"> 随岁月流逝,再来回看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地也爱上了童趣。</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雏凤清于老凤声。幼童</span>们的清,是他们天性的纯真幼稚,正因为如此,他们如水样透明的心灵会毫无掩饰的在你面前呈现。他们不会做虚假,心中单纯。听他们的发声,听他们的对话,看他们的肢体行为,都感觉是一种乐趣。对幼童的怜悯关爱之心,确实多了许多。俗话说老小老小,老来在心理上返朴归真,返老还童,在我们身上得到了一些验证,联想起来是我对李树的一个回忆。</p> <p class="ql-block">  再一个回忆是我们下乡生活中的吃菜。说起下乡生活中我们吃菜,基本上是在每月逢5的乡赶街天,在集市上买。园中的一小块地 我们也试着种过菜。由于各种原因,终没有形成气候,吃菜大部分时间都是靠乡街天买来。</p> <p class="ql-block">  记得那一年的夏天,一天做晚饭时竟没有一点菜下锅。有人提出,可以去园中的那棵李子树上摘些李子来,加红糖熬煮成羹做菜吃。那一晚我们做了一锅红糖李子羹,它酸酸甜甜的这个味,让我久久记忆,回味了许多年而不能忘却。</p> <p class="ql-block"> 另一个与李子树有联系的记忆是下乡时的招工。</p><p class="ql-block"> 知青招工返城是从第三个年头的夏末开始的。早在这之前,已经有人通过不同的方式和渠道离开农村。招工的口子一开,更让大家人心浮动。毕竟在农村快三年了,荒废了学业又看不到前途,是该离开了。但每一批招工招去的知青都是个少数。能不能被招走对多数人来说都是个未知数,不过机会总还是有的。比如当时临沧商业局在遮放招知青。一般情况都是招工单位主动,它看上谁就招谁。但临沧商业局不同,它要自己先去报名。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临沧离昆明远啊,招到临沧后是你们志愿来的啊,你再不要说离家远,可要安心干下去的哟。 所以机会出来了,各有想法不少知青还是望而不动,主动报名争去的不多。不过社上的张星耀很快的去报了名。</p> <p class="ql-block">  他报名后我和他单独有过一次交谈。他向我叙述了内心的焦虑。记得指着我们住的这排宿舍说,你看你们这边的两间宿舍马上就要走空了,而我们这边还没动一个人。现在只有一个多月,今年就过去了,一般招工指标都是当年用完,再一晃是不是又要再等一年来?我们家双子女下乡,至今一个都动不了,我们心急,父母更为我们焦心……</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和他就站在这棵李子树荫下,或许李树跟我一样,都在默默听着他的诉说。是的,屋旧了草黄了,该走了。</p><p class="ql-block"> 不久后我也离开了遮冒。走那天,回看了一下我们的小园子,李树依旧绿叶荫枝,一如三年前我们入住时的样。李树就像我们的傣族东家,我们来时用他们豁达的心胸接纳我们,现在我们走了,他们用豁达而平静的心送我们离去。虽然离去,知青依旧是傣族东家心里的惦记。再见了遮冒。再见了李树。</p> <p class="ql-block">  2013年春,我们同社的知青,有过一次集体返乡探亲活动。记得那天从江边走回来,在山坡头上见到一家养牛的人家。傣族中养牛专业户的人家不多,带着几分好奇进去看看。见到女主人后我们自报家门,说我们是原来遮冒一社的知青。养牛的中年妇女听后说她也是一社的,她家也有知青叫小李哥的。我们一社没有姓李的啊,仔细再问,原来她说的是黎建武。从年龄上推算,她那时候,也就是四五岁,还学龄前呢,但她一辈子记住了,她家里来了个小黎哥。</p><p class="ql-block"> 在过村寨广场时,坐在一棵大青树下的一位老咪吧拉住了我问,她们家的小甘来了没有。原来她是甘斯桢的房东家,见来了知青,她站在路旁一个一个的找认当年在她家住过的小甘呢。</p> <p class="ql-block">  贺家杰几次回过村寨,他对我说过,寨子里的傣族对曾经在自己家中住过的知青是很惦记的。每当有自己家住的知青返乡回探,他们都看得很重,有一种内心的满足,就像远去的亲人又回来了。那年返乡回村寨,我老东家已经离世,但找到了东家的女儿玉喊。临别请人替我们拍一张合影照。玉喊听说要拍照,连忙摆手说等一等。她进屋去,重新换了衣服梳过头才出来拍照。一张照片她看得很认真。 </p> <p class="ql-block">  岁月悠悠,时光不在,青春不在,但记忆还在。我有时很奇怪,为什么三年的知青生活,会有那么多能记住的往事。比较以后几十年的工作中,许多的事现在都给忘掉了。但在傣族寨子生活过的这三年,许多往事常会提起:静静的夜晚,围着听磁带录音机中马思聪的思乡曲;龙川江发洪水时,几个同学去龙川江水流中抢捞木柴;插秧季节,稻田里爬上腿吮血的蚂蟥引得女同学的惊叫声;秋收时节,挑谷箩晃悠您的过沟走的独木桥……当然还有园中的那棵李树。</p><p class="ql-block"> 往事并非如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