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线上巧遇小老乡

王坚敏

<p class="ql-block">  驾车青藏、川藏线,常常会遇到在内地、在城市里根本无法想象的意外。</p><p class="ql-block"> 西藏的基础设施“欠账”多,长期超负荷工作,链接周边省份的青藏线、川藏线,道路窄、等级低、坑坑洼洼,所以西藏全境道路都是限速行驶,点对点的行驶时间都是由交通检查站规定的,如果在规定的时点提前到达下一个检查站,就意味着“超速”,违章处罚那是“必须”的、也是严格的。本来善意的管理,有时候就变相为严厉的惩罚。而且,你会随时面临道路维修、交通管制。遇到这种情况,进退无路,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耐心等待。</p><p class="ql-block"> 2015年10月,我们几个影友结伴,自驾走了一趟青藏线、川藏线。</p><p class="ql-block"> 从格尔木出发走青藏线,第一天我们就遇到被“管制”两次。</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是在青藏交界的五道梁(海拔4600米)。那里有一段路在维修,路面重新铺设柏油层。事前没有任何预告,到了跟前才知道“断路”,被堵的车辆足足排了几公里长。眼看着天慢慢变黑、工地上的工人也陆续去吃饭,但一直没有任何人告知什么时候可以通路。</p><p class="ql-block"> 一堵就足足等了4个小时。打110电话询问,电话那头的警察说,这个地方虽然还是在青海境内,为方便管理行政上已经由西藏管辖,求助应该电话咨询西藏的交警,也告知了西藏方面的交警电话。再打西藏的交警电话,告知会帮助联系对应的公路段,因为警察的勤务点远在100公里外,鞭长莫及。</p><p class="ql-block"> 结果是我们只能继续等待。我们未能按计划白天通过唐古拉山山口、一睹高原雪山的美景,而是半夜12时到达海拔5231米的地方。那个冷、缺氧,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够体验。</p><p class="ql-block"> 过了唐古拉山口,匆匆赶路,计划到条件相对较好的那曲(海拔4600)住宿,却在前一站安多(海拔4800米)交通检查站又被第二次“交通管制”。原来从安多到那曲的道路,晚上12时至次日6时车辆禁行。</p><p class="ql-block"> 进了安多交通检查站的通道,前后左右都是被截的大货车,根本没有“溜号”的缝隙。我们被迫在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海拔4600多米的公路上,在车里熬了一宿。高原反应、饥寒交迫,腿脚无法伸展,车外气温已经在零度以下,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意外”,几乎天天可以碰到。尤其在那条被称为“最美国道”的川藏线(318国道),穿行在高山峻岭、大江大河之间,不但道路险峻,而且常常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地质灾害。</p> <p class="ql-block">  在修路工地路旁休息的女民工。</p> <p class="ql-block">  某处修路工地,没有干活的人影,却看到在路边有几个男人喝酒聊天。</p> <p class="ql-block">  在青藏高原,从地图上看甲地到乙处直线距离不过几十公里,但是在落差几千米的大山里盘山而行,开车就得几个小时。路几乎都是马蹄形的急转弯。据说著名的“通麦天险”7月26日被泥石流断路后,直到9月28日才被修通。我们从林芝到波密,一天曾穿过“排龙天险”“通麦天险”两个著名的危险路段,也毫无疑问地又被交通管制了两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新西通岭村的三个援藏青年。</p> <p class="ql-block">  西通岭村自然村,就在波密到芒康的318沿线,属于昌都地区,距离县城30公里。</p><p class="ql-block"> 那一天,我们原本计划晚上在昌都的芒康宿营。由于途中经过怒江、跨越业拉山口(海拔4500)以后,又遭遇了一段超过100多公里的砂石路,不光车子颠簸难行,车速也一直在每小时30~40公里的状态中。晚上10点多,前方的同伴通报:再次遇到修路“交通管制”。</p><p class="ql-block"> 为了不再在车上过夜,我们就开始沿路寻找可以借宿的乡村,这才有了夜宿西通岭村这一幕。</p><p class="ql-block"> 看到了路边的大广告牌,我们给西通岭村的“客栈”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小伙子,人很热情,但回答又让我们心凉半截。原来,广告中的“客栈”还在建设中,还没有开业。但是小伙子友善地说,如果不嫌弃也可以接待。</p><p class="ql-block"> 顺着广告提示路线,我们摸黑到了一个清一色“新农村”楼房组成的藏村。迎接我们的就是接电话的小伙子。碰巧,村里停电,我们用手机做照明查看了我们的“客房”。</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由二层小楼组成的青年客栈,房子是新盖的,硬件条件不错。楼下是厨房、餐厅和小卖部,二楼有七八间十几平米的客房,家具还堆在楼下过道里,客栈没有卫生间,没有洗浴设施。虽说房间、家具还没有归置好,房间里席梦思床垫就地而放,但床铺、被褥都是新置办的。由这,我们决定就在这里过夜,心想楼房厚厚的砖墙总比汽车的钢板更加挡风保暖,躺在席梦思上睡觉自然比在车上卷缩着舒服许多。小伙子还应我们的要求,生火做饭给我们每人下了一碗面条、煎了一个荷包蛋。</p> <p class="ql-block">  让我们留宿“客栈”,帮我们做面条的小伙子。</p> <p class="ql-block">  做饭、下面条,在低海拔地区是一件太普通、太容易的事情了,可是在西藏——世界屋脊高海拔地区,如果让厨师整一碗上海的“阳春面”、清清爽爽,可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以前听说在西藏下面条、煮饺子都得用高压锅,否则只能吃半生不熟的,但一直搞不清怎么煮。这次深入“基层”弄明白操作细节和要领。简单的说,就是把水煮开,把水和面条、饺子放进高压锅,加压加热,等高压阀吹气,稍等片刻就出锅,那火候的控制就成了决定食物品相、生熟的关键。</p><p class="ql-block">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在烛光下,我们几个每人端着一个大海碗,热热腾腾地品尝着几乎没有什么料理的“光面”,好在酱油、醋、辣椒油、生蒜这些调料齐备,能够填饱肚子补充热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想想那些还在公路上被“管制”的同伴们,我们就是最幸运的人了。</p> <p class="ql-block"> 席间闲聊,得知经营“客栈”的是两个汉族的小伙子,都是曾经在西藏当兵戍边的军人,而拉他们来此“援藏”的却是一个浙江金华籍的小陶。据介绍,小陶已经在这个乡村当了5年的党支部书记,他们仨原来还是不在一个部队的战友。</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穷乡僻壤的边关,能够遇到一个同乡,肯定是一种缘分,尤其是在一个藏族集聚的山村,巧遇一个“老乡”书记,探寻其中的故事,就成为我这次西藏行的“必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我就早早地到处找书记小陶采访。等给我们做早饭的小伙子起床,他说小陶早就已经去忙工作啦。嗨,睡得比我们晚、起得比村里的乡亲们都早,勤快的小陶、勤快的书记!</p><p class="ql-block"> 早饭还是一海碗面条。在这个海拔4200多米的乡村,抬头可以看到山坡,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乔木类植被,村里也没有水源,村民们除了家里养着几头牦牛,挖一些冬虫夏草,一年四季也就再没有别的营生了。在面条碗里添一把绿色的青菜,看来就是奢望。想想长年生活在这里的藏民,再想想生长在江南鱼米之乡的小陶,多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自愿留藏支边的浙江金华小伙子陶胜飞。</p> <p class="ql-block"> 金华,因位于金星与婺女(星)分野而得名,在浙江是第四大经济区,虽然不是浙江最繁华的地区,但在全国也属于东部沿海最富裕区域,经济发达、人民安居乐业。义乌小商品市场世界著名,横店影视基地、金华火腿,都是金华响当当的名片。那里,说不上满地黄金,但即便是一个普通个体户,一年的收入肯定要比小陶在西藏当村支书多出许多倍。</p><p class="ql-block"> 预定出发的时间到了,小陶还是没有出现。环视四周,小小乡村规划得四四井井,清一色的藏式风格建筑,小二层楼,统一的乳黄色外墙。村子的中央是一个小广场,南北两端一边是村委会的办公楼,一边就是我们借宿的青年客栈。广场里还建设了篮球架、健身运动器材。村民的居室成三列分布在广场的东西两侧,估算面积,每户不会少于200平米,可以与内地的乡村别墅媲美。 村子的道路都是固化了的水泥路,来往两辆农用车肯定可以顺畅通行。一大早,看到有村民拿着大笤帚在清扫马路,全村干干净净的,可见小陶把乡村治理得井井有条、富有成效。</p><p class="ql-block"> 小陶姗姗来迟。我们身上都已经穿上了羽绒服,小陶却只穿了一件薄薄、黑色的腈纶棉外衣,黝黑的皮肤、炯炯有神的大眼、脸庞上是青藏特有的“高原红”。170的个头不算高大,精廋的身材透着活力和朝气,闪耀的眼神透着灵气和精干。</p><p class="ql-block"> “小老乡,你怎么一跑千里到这当了村支书?”我们的谈话开门见山。</p><p class="ql-block"> “我家,爷爷、爸爸都当过兵,我从小就希望长大也当兵,保卫祖国守边疆。</p><p class="ql-block"> “来西藏,先是到林芝当兵,在武警边防部队干了8年;后来碰到自治区组织部招考村官,我就去应考。录取后就派驻到这个村当党支部书记。一干就是5年。”一个“80后”,履历还真不简单。</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房子,是财政给钱建的还是内地援建的?”凭着在财政系统多年的工作的经验,我估计靠村民是自己是不可能兴建这样标准的新农村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这个村,一共有三个居住点,这个居住点是全村最贫困家庭移民点,经费、建设都是由一汽集团援建的。在这个居住点,一共安置了26户村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村里的藏族小孩子们。</p> <p class="ql-block">  为了帮助村里形成造血功能,让村民脱贫致富,所以在援建规划中,一汽还帮着建设了这个青年客栈,计划让客栈作为龙头,开发旅游项目。客栈客房有限,客人少的时候由客栈接待,客人多的时候,就可以在村民家里住家庭旅店,增加村民收入。</p><p class="ql-block"> “村子附近还有地热资源,援建项目中还有温泉开发,这样可以住宿与温泉浴结合,增加吸引力。</p><p class="ql-block"> “小甲、小乙他们都是重庆人,在林芝当兵的时候虽然不在一个部队但都是好朋友,小甲原来在空军地勤做过厨师,负责空勤灶。我们村搞开发,需要有人经营,所以请他们一起来援藏,帮助村里经营青年客栈。为此,他们两个已经投入了12万元置办客栈的家具、被褥等,希望他们可以带领村民一起脱贫致富。”</p><p class="ql-block"> “你家有几个孩子?你跑这么远,家里父母愿意?在老家有没有女朋友?想不想家?”我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家里肯定是不愿意让我跑这么远的。当年参军当兵来西藏,妈妈就舍不得。好在爷爷和爸爸都当过兵,他们理解男孩子的情怀,最后全家都支持啦。</p><p class="ql-block"> “想家那是肯定的啦,为了让父母、家人打电话方便,我现在的手机号也是金华的。爸爸妈妈想我啦,就打一个电话,本地号码不用多花钱,老人家省钱。”</p><p class="ql-block"> 小伙子还真细心,一个小小的细节,恰恰就是对父母的一片孝心。</p><p class="ql-block"> “我在家里没有女朋友。”</p><p class="ql-block"> “难道你父母也不为你着急?”</p><p class="ql-block"> “我在这里已经结婚啦,儿子也已经10个月啦!”</p><p class="ql-block"> 这时,小陶的脸上显露出了腼腆而充满幸福的笑容。</p><p class="ql-block"> “媳妇也是援藏的,还是老家的?”我好奇地问。</p><p class="ql-block"> “媳妇是藏族的,就是来村里工作以后找的。”小陶说。</p><p class="ql-block"> “不会是村里的姑娘吧?”</p><p class="ql-block"> “是镇上的公务员”。</p><p class="ql-block"> “你们也都住在村里吗?生活能够习惯吗?”</p><p class="ql-block"> “习惯!他们住在镇上,我一个星期回去一趟。</p><p class="ql-block"> “你现在的工资谁给发?多少钱?”虽然这些都是涉及个人隐私,出于对小老乡生计的关心,我还是一吐为快。</p><p class="ql-block"> “我现在的工资由财政开支,每个月加起来有5000元吧。说实话,在老家随便做点小生意,收入肯定比这个要多。村里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这个村没有水源,村民用水得去其它居民点运,下一步要想办法打井取水解决用水问题;村里以前没有公共厕所,一汽援建项目里已经安排建一个,现在还在施工;我们村客栈建起来以后,怎么样让过路的旅客来村里住宿,而且要服务好,让人满意;村民们现在是太穷啦,脱贫致富也不是容易办到的,这些事情都需要去一件一件做。”</p><p class="ql-block"> 看来小陶真的是准备在世界屋脊小乡村扎根了。朴素的言语、真实的行动、炙热的情怀,在这个一切向钱看、虚浮的社会里,我由衷地佩服这个一面之缘的小老乡。</p><p class="ql-block"> 小陶,我为你点赞。也为小甲小乙,这些有情怀、能够奉献的80后点赞。</p><p class="ql-block"> 写于2015年11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