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刘师傅进来时，拎着一个猪饲料袋子，上面写着“双胞胎只做好猪料” ，灰头灰脸，笑起来憨憨的。别的不说，就这气质倒是与我的装修预算很相符。</p><p class="ql-block"> 计划了两年的装修一拖再拖，草图一改再改，预算一减再减，天冷了一狠心终于开工了。这次装修远比当初结婚重视得多，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买新房，想到余生要在这里度过，就不想将就，也确实不想将就，只是兜比脸干净，有着娶范冰冰的心，只能娶凤姐的命。来甘泉三年头上就搬了十一次家，纯粹是个拆迁队长，搬哪里哪里拆，准确说哪里拆哪里房租便宜或者不用交房租，所以从那时起就一直渴望一个温馨，干净，舒适，稳定的地方可以安放躯体和灵魂，这么说装修房子是十多年前就在计划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下班后，我和妻子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去看装修材料，装修市场鱼龙混杂，参差不齐，我这个看了快20年片子的火眼金睛，愣是看不出一点门道。</p><p class="ql-block"> 昏暗的房间里，在一堆建材材料的中间刘师傅的妻子抱着熟睡的孩子照看门市，房间没有暖气，又阴又冷，孩子身上盖着被子，被子上又盖了几层衣服，见有人进来，她赶忙把孩子搁凳子上，起来招呼人。“兄弟，我不认识字，但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你们想买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一口浓浓的外地口音。</p><p class="ql-block"> 不识字，外地人，便宜点，同龄，不知道哪一个信息，触动了我内心柔软的地方。“好了，我把我家的活全交给你们做，但是要给我干好”，一个小时后，我做了这个决定。</p><p class="ql-block"> 开工前，我约刘师傅晚上坐会，两个人，一个闷锅，一个凉菜，一瓶白酒，每人倒了一啤酒杯后，我说刘师傅，我酒量不行，平时也不怎么喝酒，你能喝就多喝点，我主要是陪你。他很开心，端起酒杯说，我这个人不吃饭都可以但不能不喝酒，每天都要喝个七八两。他问，这是你们甘泉酒，我说对啊，他问一瓶多少钱，我说一百多，他突然把酒杯停在半空中，情绪有点激动，诶呀，兄弟你怎么这样呢，这么贵的酒，有点浪费了。他一口气半杯下去后，两个同样不是本地人的外地人聊了起来。他知道我在医院上班时，激动地说，我最小的娃娃就是前年在你们医院生的，我问他几个孩子，他说五个娃娃，最大的上小学四年级，那四个都在山东老家，父母给带着。他烟瘾很重，一根接一根地抽，酒半酣时候，又心疼地说，烟酒很费钱，今年光酒钱我都花了一千多了，就在我家隔壁门市已经倒了一百多斤散酒了，一斤十块钱，烟我也常在邻居家买，那天延安干活抽完了，买了一条硬是贵五块钱。我说烟酒可以少一点，他说是了，前几天给装修那家婆姨说，光烟头扫了三簸萁，两个人呵呵笑着。他摸了摸他的膝关节说，去年花了一万多给膝关节做了个手术，医生让我不要干重活，但是刚出院我就背一两百斤东西上楼，没办法呀，兄弟，吃饭当紧，我经常感觉里面还疼。</p><p class="ql-block"> 半月后我在路灯下碰到他两口子，他说刚给另外一家卸了两车材料，送房子了，我问娃娃呢，他说我们干活时他在楼道里玩。我给他安顿，给我家上料时候，记得打电话我过来帮忙。我帮他扛，抬，或者照看一下他的孩子，没别的，想着能帮他点就帮点。一车材料，有的一百多斤，他老婆过来扛起就走。那些太长的进不了电梯的装饰条，她老婆走楼梯扛到26 楼。我们干活时候，他三岁的儿子就跟在后头，像个大人样，提着工具箱，很熟练地挡在电梯口。</p><p class="ql-block"> 他干活不雇人，一般早上干到晚上九点，只要不忙，下班后我就会过来陪他一起回家，我是担心那些又笨又重的材料他一个人无法安装，显示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么多年他走过来有的是办法。我跟在他旁边寻长递短，扶门按框，能起的作用也很有限，更多时候，他干活我在边上看着，但肯定不是监工。</p><p class="ql-block"> 果然就像他说的，三天头上一条烟就抽完了，拆开最后一包时他嘴里骂，妈的个？，太费了，然后熟练地点着火狠狠地抽了几口。见我看他，他又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那天进门，他问你是领导么，我说算不上，他说我想着也不是，一般领导都有钱，我说谁说的？两个人又笑起来。几天下来，他说，你是个好人。</p><p class="ql-block"> 今天再去新房时，没有见到他，他应该去了另一家干着同样的活，房子里还能闻到烟味，就像他刚离开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