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屈瑕史文

莫 奈

公元前741年，楚国国君楚厉王去世，厉王弟弟熊通杀掉侄子，自立为楚国国君。

熊通继位后，与邓国（现河南邓县）联姻，娶国君曼侯的女儿为妻。

我想这个邓国公主是有名字的，但是对于中国古代女性来说，遵循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原则，所以正式场合名字只是夫家姓与父家姓的组合，故史称邓曼。

此时，经过几代国君的精力图治，地处蛮荆的楚国由弱小走向强盛，已经在长江流域成长为南方的唯一霸主，熊通是一个非常具有雄心壮志的君主，奉行铁腕政策，继位不足三年，就实现先君夙愿，灭亡以前久攻不下的权国，置权县，开以县为一级地方行政机构之先河，此制延续至今。

此后，为了加强统治，楚国每灭一国，便把该国的公族迁到楚国的后方，严加监管，对该国的故地则设县以统之，并惯例要委派公子、王孙担任称为县公或县尹的行政长官。

鲁桓公八年（前704年），熊通入侵周天子的宗族国随，想通过伐随，迫使周天子提高楚的地位，加封以尊号，周天子不允许。

熊通勃然大怒说：“我的先辈鬻熊，曾是周文王的老师。凭什么仅封我们一个卑贱的子爵，现在周围的国家都服从我，既然你不加位于我，那我自己来！”当即由爵位最低的子男爵自封王号，称为“楚武王”，开了诸侯僭号称王之先河。

在西周一统天下、分封诸侯之时，唯有周以“上天之子”身份称王，受封的诸侯国君只能以公、侯、伯、子、男等爵位相称，谁称王就是僭越，要冒周天子和诸侯国讨伐的危险，所以北方各诸侯国几百年内不敢称王。

但是楚武王却开了诸侯僭号称王之先河，且自为“南方天子”。称王之后，楚开始兼并整合江汉流域诸国。

作为王的女人，邓曼也毫不逊色。《春秋左传》惜字如金，却因为邓曼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

《春秋左传•桓公十三年》:十三年春，楚屈瑕伐罗，斗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必败。举趾高，心不固矣。」遂见楚子曰：「必济师。」楚子辞焉。入告夫人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劝之以令德，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楚子使赖人追之，不及。莫敖使徇于师曰：「谏者有刑。」及鄢，乱次以济。遂无次，且不设备。及罗，罗与卢戎两军之。大败之。莫敖缢于荒谷，群帅囚于冶父以听刑。楚子曰：「孤之罪也。」皆免之。

这故事讲的是什么呢。

公元前701年，楚武王为向东方拓展势力，分化汉江以东诸国，遣儿子屈瑕领兵东行，以期与贰、轸两国会盟。贰、轸两国的邻国郧闻讯后，认为楚与贰、轸结盟将不利郧国，于是郧策动随、绞、州、蓼诸国联兵截击楚。随国没有响应，绞、州、蓼三国虽表示响应而按兵不动。郧师急不可耐，布防于郧郊的蒲骚。

屈瑕采纳副将斗廉的建议，率部分兵力屯于郊郢，作好抗击五国联军的准备，另遣斗廉率精兵夜袭蒲骚，大败郧军。其余四国慑于楚军之威，不敢轻举妄动。

楚顺利完成与贰、轸两国结盟，将其势力推进至清发水流域。

这个屈瑕，就是楚武王和邓曼的儿子瑕，被封于屈邑，为屈原先祖。

公元前700年，楚国兴兵伐绞，以惩罚绞国与郧国合谋袭楚之罪，主帅仍为屈瑕。屈瑕指挥自如，绞被迫为城下之盟。当时为城下之盟等于战败者向战胜者认罪，是战败者的奇耻和战胜者的殊荣。

屈瑕由此而趾高气扬。

当楚伐绞时，楚都东南的罗国企图偷袭楚都。罗国君命其大夫伯嘉到彭水侦察。伯嘉一而再、再而三的点算楚师渡彭水的人数，被楚发现。伯嘉带回情报，罗国知道楚师主力没有全部出动，也没敢轻举妄动，以为就此了事。

但楚国没有忘记，要惩罚胆大妄为的罗国。就在楚伐绞的第二年（即公元前699年、鲁史的鲁桓公十三年）春，武王遣师伐罗。

这此仍由屈瑕为帅，大夫斗伯比为他送行。回来时，斗伯比对他的御者说：“这次莫敖屈瑕一定失败。走路把脚抬得很高，表明他的心神不稳定了。”

于是斗伯比进见楚武王，大战之前他不敢直说这次可能要兵败，只说：“一定要增派军队！”，被楚武王拒绝。

楚武王回宫告诉夫人邓曼这件事，邓曼说：“大夫斗伯比的意思不是指军队人数的多少，而是说君王要以诚信来镇抚百姓，以德义来训诫官员，而以刑法来使屈瑕畏惧。屈瑕已经满足于蒲骚这一次战功，他会自以为是，必然轻视罗国。君王如果不加控制，不是等于不设防范吗！大夫斗伯比所担心的，怕不是士卒寡不敌众，他所担心的是莫敖轻敌致败呢！斗大夫难道不知道楚国军队已经全部出发了吗？”

楚武王忙派人追赶屈瑕，可为时已晚。

莫敖屈瑕在军中通告：“敢于进谏的人要受刑罚！”，但伐罗国不像伐绞国那样简单。屈瑕为了尽早攻克罗国都城，督催全军尽快渡过鄢水，队列错乱也在所不惜，以致渡过鄢水之后，楚军都不成队列了。当军队行近罗都时，正面罗师迎击，背面有突然出现的卢师偷袭。楚军腹背受敌，迅即溃败。因退路被卢、罗联军截断，不得已南逃。

由于卢、罗联军的追击，屈瑕一行狂奔不止，竟逃到荒谷一带(今江陵县境)。屈瑕无面目见君王、父老，乃自缢，其他将领则自囚听罪。

楚武王宣告臣民说：“这是寡人的过错”，宽宥了全体将士。

第二个：《春秋左传•庄公四年》:四年春，王三月，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将齐，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王遂行，卒于樠木之下。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汭，而还。济汉而后发丧。

这个故事是讲:公元前690年，周天子召见随侯，责备他奉立楚国为王。此后,随国对楚国的态度不免有些冷淡。楚武王很生气，认为随侯背叛了自己。同年3月，楚武王演练了一种名叫荆尸的军事阵法，要再派大军大举攻打随国。

出征前，他把戟颁发给士兵，准备斋戒，进宫告诉邓曼说:"我心神动荡不安。"

邓曼叹气说:“君王的福禄已尽，满了就会动荡，这是自然的道理，是不可违背的天道。在天的先辈知道您现在的状况，所以提供了这次出征的机会，让您在发布出征的命令之时，心慌意乱。假如这次战争能够取胜，而且军队也不损失，那么大王即使死在行军途中，也是楚国之福。”

楚武王于是安排妥当，率师出征，途中死在樠树下面。随军的大将是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他们密不发丧，仍按原计划率军东进。逼进随国都后建造营垒，迫使随人求和，与随侯订盟于汉水之滨。然后退兵，渡过汉水以后才公布丧事。

邓曼被后人认为是"知人"、"知天道" ，其实更确切的说是邓曼善于思考、明达事理，正是她的这些，给人以"知人"、"知天道"的智人形象。

楚武王有此贤内助，是王和国家之幸！

在邓曼的陪伴下，楚武王几十年的开疆拓土、修明政治，给楚国的鼎盛铺平了道路，其子楚文王熊赀即位后不久就开始逐鹿中原。

所以刘向在《列女传》中说：“楚武邓曼，见事所兴，谓瑕军败，知王将薨，识彼天道，盛而必衰，终如其言，君子扬称。”

左芬也评价：“天道恶盈，极数则微，邈哉邓曼，心暎祸几，睹兆叹亡，考德知衰，贤智卓殊，邈哉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