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复亭亭 滁山与公不了情@《欧阳修·醉翁亭记》

在远方

题记<br data-filtered="filtered">研读环滁皆山也,是学问的一种上进。<br data-filtered="filtered">沉思欧公之三亭,是思想的一种朝圣。<div deep="11">亭亭复亭亭 滁山与公不了情<br data-filtered="filtered"><br data-filtered="filtered">《欧阳修·醉翁亭记》<br data-filtered="filtered">1、环滁皆山<br data-filtered="filtered">开复闭,闭复开。五枚白色九转内丹,六丁文火四十年功力煅造而成,自一人精气神的太极八卦炉的丹田处,飞越酒气未解诗气满堂的口腔,连珠逸出,滚烫烙印一张宣纸之上:环滁皆山也!<br data-filtered="filtered">五字连珠,落纸玉落盘。错杂之声,脆响千年。<br data-filtered="filtered">是岁,宋仁宋庆历六年。斯人,当年正值不惑。<br data-filtered="filtered">下笔开门见山,煅字如老吏断案,先生是个豪飒人。行文纡回委备,往复百折无间断,先生是个大才人。曲终豹尾收束,署名文责见担当,先生是个讲究人。<br data-filtered="filtered">先生谓谁?庐陵欧阳修也!<br data-filtered="filtered">欧阳修出道方式如瓜果生,先苦后甜。科场两次不第后“连中三元”,榜下被恩师胥偃捉婿,一路春风开挂,胜过马蹄疾。庆历三年在谏院任职,欧阳修于此处声名雀起。<br data-filtered="filtered">欧阳修、王素、余靖、蔡襄同为宋仁宗谏官。四谏官,四把剑。王素胆子肥到连宋仁宗的后宫事都敢管,得外号“独击鹘”;蔡襄要求仁宗,断不可把评论官员的奏疏出示给当事人;余靖为谏阻仁宗修开宝塔,拉着天子龙袍不让走,弄得仁宗背后直吐槽“被一汗臭汉熏杀,喷唾在吾面上。”<br data-filtered="filtered">手握道统利器,欧阳修揎扯庆历官场如卷席,自谓“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是谏官职责所在,自当“不畏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大戏正式作场:一年之内,他向朝廷呈递了一百多道奏折,内容涉及选才、吏治、财用、军事诸政务。<div>他,以天下事为份内事。<br data-filtered="filtered">批吕夷简“擅权误国”,抨参知政事王举正“最号不才”,甚至怼忘年交范仲淹身为谏官,不能“尽职言事”。 <br data-filtered="filtered">内定的知制诰,仁宗的贴身大秘,七品官着五品服,京机处随意走。欧阳修一时风头无两。<br data-filtered="filtered">身为同志,难免为范仲淹“庆历新政”摇旗呐喊。赵官家以仁治世不假,但天子的屁股一定是坐在治统的龙椅上。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欧阳修不入耳的呐喊,被仁宗快手按下了暂停键。<br data-filtered="filtered">罢知制诰,降了仁宗朝言路通畅的半旗;免河北都按察史,撤了欧阳修职场上升的梯子。被边缘的欧阳修,被来到当时相当边塞的滁州。<br data-filtered="filtered">幸运的山,一定会遇上对眼的人。<br data-filtered="filtered">环滁皆山。是年正不惑的欧阳修,来到滁州后,一个知天命的天才发现。<br data-filtered="filtered">滁山是一物,一堆“聚集”。其之用,在于聚集之土,能生草木,能养万民;在于环形之“无”,能生容纳,自成器皿。聚而成山,闭而成环,滁山是一种有中生无的大容器。<div>环滁之山的“有”,有泉水有食粮,可育养滁人身体;环滁之山的“无”,可作一切“有”的道场。有与无,在人世间,都是一种伟大的存在。<br data-filtered="filtered">来或不来,山环滁事已在。发现其成环者,欧公一人也。欧阳修在滁山之西南,先遇见琅琊山之色,后遇见王禹偁之像。<br data-filtered="filtered">有缘的和尚可作线人。琅琊山之僧惠觉牵线,欧阳修得见李阳冰篆铭石之侧竟另有其所篆尤为奇绝的十八个字。他把拓本分寄梅尧臣、苏舜钦二位好友。一道文化大餐,能与名字中间嵌两位圣人的同好者同享,上档次。<br data-filtered="filtered">山上有祠庙,庙中有人像。画中人是王禹偁,欧阳修是王禹偁的铁粉——“想公风采常如在,顾我文章不足论。”有偶像神像在,须再三心拜神往。当年他跟偶像说了些什么?<br data-filtered="filtered">知制诰、翰林学士。王禹偁与欧阳修都干过这两个职务,都是靠向帝王进言论作参谋吃饭的官,王能成为欧的偶像——两人思想上是朋党,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同志者,志同道合也。<br data-filtered="filtered">儒家的“道统”,曾经是这两人最大最硬的靠山。<br data-filtered="filtered">王禹偁与欧阳修的“道统”上游是孔圣,素来着眼于人间,着力于政务,道统是仕与士心中的至高无上。身怀道统者,自浑无惧色,虽千万人可往矣,虽王侯将相可拉下马。这就是欧阳修敢叫板仁宗、跟老丈人兼恩师胥偃为政见不合闹掰也不服软的底气。<br data-filtered="filtered">既皈依儒家,便无论其他。庄子玩遁世,以“材者死,不材者生”,神喻众生:无用是一味自保良方。一腔儒血的欧阳修,直接跟他杠上——杏树能开花结果,在于人有用;桂树与漆树被伐,是因为它倒下才有用不得不被伐;樗树本身不材,根粗叶大还碍别人的事,不得不除——“凡物之幸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已。”<br data-filtered="filtered">敢跟前辈大牛顶牛,后生这牛劲非常牛。欧阳修跟讲遁世的庄子叫板,秀的是自家的世界观——入世。<br data-filtered="filtered">如果不是仁宗出手叫停,动根小手指,掀了欧阳修舞得正得劲的孔孟道统的台,他不会那么快醒过来。之前的之前,他差点就相信了:只要他这个道统发言人一出手,至少可以跟仁宗那个治统代言人打个平手。<br data-filtered="filtered">仁宗皇帝只用一道圣旨,便诏告一个事实:想“弘道”得先有一个平台,平台却是天子赏给的。重要的其实不是你,是能有一个拥有好平台的位置。<br data-filtered="filtered">进退维谷。醒是一种痛,何以解?唯有醉。琅琊山中,从此多了一个“饮少辄醉”的醉翁。<br data-filtered="filtered">上天眷顾有情痴。一身心伤的欧阳修,终于天才地发现滁州是一座围城,万人如海,一身,可躲藏。他化素锥为金箍,圈琅琊山为花果山,构建一个中空之所的闭环,筑造一个践履宽简施政的试验田。<br data-filtered="filtered">人生才不惑,必须出来混!<br data-filtered="filtered">儒家没礼服,如何成体统?<br data-filtered="filtered">环滁皆山,躲进闭环成一统。一边在林壑尤美的山间放飞性灵安放灵魂,一边缝合那件被仁宗权杖戳得到处是孔的道统礼服。<br data-filtered="filtered">以出世的姿,做入世的事。先生谓谁?知滁欧阳修也!</div></div></div> <h3><p deep="9"><br data-filtered="filtered">2、有亭翼然<br data-filtered="filtered">时间是一种变化。亭在先秦,只是戍守边关的要塞,到了北宋,它就成了一种诗意的栖息。<br data-filtered="filtered">亭是物。物之所以为物,离不开人的感应。有人的地方,难免有是非之争。哲学家邓晓芒指责过哲学学者孙周兴的不是:不该把海蛰的“居住”(Wohnen)译作“栖居”,因为“栖”字中文有“暂时居住”“栖身”“歇脚”之意。德语中该词的意思则是一般的“居住”“住宿”,用于诗歌也有“生活”“有”或“存在”之意——邓先生说孙先生既误读了海蛰的用心又误解了中文的深意。<br data-filtered="filtered">一直没听说孙周兴回复过这个诘难,估计有他自己想法:人乃百代之过客,所谓的人间“居住”,不过是打个尖的“歇脚”。我的明白你的不懂。<br data-filtered="filtered">亭的存在,让“筑造就是栖息”这说法有了立足之地。秦汉后期,亭的共行人歇脚、休憩的功用价值日显。“十里长亭,五里短亭”,凭其有用流布至今。<br data-filtered="filtered">从物化到诗化。亭用时上千年之久。从诗化到文化,亭用时两千年之多。亭是物,“有亭翼然”,如飞鸟样的亭,是欧阳修心中的飞行物。<br data-filtered="filtered">何人作此亭?何人名此亭?何人在此停?<br data-filtered="filtered">先有琅琊山后有醉翁亭。亭,以空为有,眺尽东南西北之四方,绾接天地神人之四体。其始于物化而终于文化。欧阳修之滁州,遇智仙于琅琊,会丰山于丰年,得亭者三,醉翁、丰乐、醒心。三亭相生相伴,三位一体,沟通四方之天地。<br data-filtered="filtered">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共性:亭楼的毁坏多在战乱之际,重建多在“政通人和”之时。岳阳楼、沧浪亭,奠枕楼等,数次毁灭于火灾、战乱,雷击,也数次得以重建。<br data-filtered="filtered">屡毁屡建,同样在中国历史河床里讨生存的醉翁亭,也不免此。醉翁亭初建时只有一座亭子,北宋末年,知州唐恪还在其旁建“同醉亭”。到了明代,醉翁亭势子渐盛,相传当时房屋已建到“数百柱”,往来其间者,甚众。后来还是不免多次被破坏之厄运。<br data-filtered="filtered">明人杨士奇《滁州重建醉翁亭记》中记载:永乐庚子冬,醉翁亭废墟一片,后期重建经始以洪熙元年四月成于宣德元年正月。晚清全椒薛时雨完成其最后一次的古典式重建,后仍损毁。1985年12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林业部批复修复醉翁亭景区,醉翁亭迄今经历多次修复。<br data-filtered="filtered">亭楼的“屡毁屡建”,最耐人寻味。丰乐亭醒心亭醉翁亭,三亭都能从历史中穿越“回来”,能被重建的,即是经典。而代表经典古迹的名亭,其本身就是一种永恒存在并不断积淀在人们心理中的情感时间,也是人们不断描述解说的经验话语,诉说并书写经验、沉淀、记忆、情感的凭吊之处。<br data-filtered="filtered"> 历史上的许多名亭为何能够“屡毁屡建”,归有光在《沧浪亭记》中给出一个答案:真正有德之人,尽管他所建之亭已废而其人不废,如苏子美的沧浪亭,无德之人虽生时极盛而死后却无人念之,如吴越王钱镠的宫馆。欲名垂后世者,必先其德,精神的正能量,永远大物质的力量。<br data-filtered="filtered">原来,亭的“屡毁屡建”,不过是精神不灭,浩气长存的总告示。这与“翁去八百年,醉乡犹在;山行六七里,亭影不孤。”一联的境遇,何其相似乃耳。作者名不见,妙联永流传。<br data-filtered="filtered">醉翁亭、丰乐亭、醒心亭,至今犹在,而北宋末年为攀附醉翁亭而建的“同醉亭”却圮而不复,这是历史扳手指头开示后人的一种最直观的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基因,一定会借助某种特定的存在形式,更生且更行更远。<br data-filtered="filtered">醉翁亭为何能屡毁屡建成为四大名亭之首?它与丰乐亭、醒心亭为何能重新亭亭玉立?滁州三亭之间埋伏着什么样的一道互相关联的草蛇灰线?<br data-filtered="filtered">醉翁亭之所以成为四大名亭之首,一靠它屡毁屡建仍存世近千年的筑造之身,更靠欧公济世胸襟与绝世妙笔充斥其中的巨大文化内存。醉翁亭、丰乐亭、醒心亭,这三个至今依然留存在滁州这座城的亭子,它们正是欧阳修钤刻在滁州大地上与民同乐的济世情怀、为民忧患的仁政之心、以儒家道统代言人自居,辅君安民,裨补治统缺漏,使天下万物各得其所之担当精神的如山铁证。三亭之间潜伏着一条力抗“治统”的势压,转走“内圣”之路,以自我道德修养作弘扬“道统”的内驱力,终而达求治世平太下的弘愿。这,是欧阳修们的心愿。<br data-filtered="filtered">三亭合一,三位一体,这三个鼎立于滁上千年的亭,内里镭射出欧公胸中那段不废江河万古流的不朽才气与达则兼济天下的的浩然正气。<br data-filtered="filtered"></p></h3><h1><u> 吴家凡</u></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