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晨酒

老笨

我在县中教过书，三年多，后来进了机关。

虽做老师时间不长，但从初一到高三都上过课，蜻蜓点水一般，缘于此，学生倒是不少，生活里常常遇到“我是您学生”的招呼。

秋末的一天，姜镭打来电话，近日他回湖，邀我吃饭。

在县中我给他上过课，高中毕业他考入清华，后来几乎没回过建湖。

我与他的关系远不止一般的师生关系。他的父母都是老师，母亲李老师教过我的小学和初中，父亲是我高中的化学老师。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都有小学，我们村里还有初中。我是在村里读的小学和初中。李老师戴一副金丝眼镜，端庄秀丽，态度和蔼，很受学生们爱戴。我们姊妹三个都是她的学生，当时家里条件有限，妹妹小学毕业，父母就让其辍学帮助做家务了，以保证我们弟兄两人继续读书。李老师几次上门做父母工作，令我们终身难忘。

在家乡连吉中学读书时，姜老师是我的化学老师。姜老师，南京人，大学毕业来苏北支教的，一口宁腔宁调，一手隶体板书，深入浅出，娓娓道来，学生们都喜欢他的化学课。每次考试，他仼教的班级化学成绩总在榜首。姜老师，人也长的帅，中等个头，五官端正，皮肤晳白，着装笔挺。女同学私下里玩笑，将来择偶就选这个版本。

平常姜老师有说有笑的，一上课堂，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意。提问特别多，动不动就问他问你，要是答不上来，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学生们感叹，听姜老师的课，悲喜交加，喜中又怕。

姜老师的化学课，在全县出了名，被调往上冈中学，不久又调往建湖县中学。

我师范学院毕业，分配进县中教政治历史，与姜老师既是师生又是同事。

姜镭是姜老师的大儿子，我成了姜镭的老师。每次相聚，姜老师都是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怎样上好一堂课，怎样做一名合格的老师。

记得刚上课不久，学校让教研组上一堂对外公开课，教研组长让我承担这个任务。这对一个教学新手而言，压力可想而知。姜老师闻讯后，几次帮助我宽慰我，同时嘱咐我这堂课一定要上出自己的风采，县中是容不下庸人的。幸好没让姜老师失望，这堂公开课引起了反响，不久即提拔担任了校团委书记。

后来，姜老师调回南京，我进公务员岗位工作。公务出差方便时，常常到南京与姜老师一家欢聚。

2015年高中毕业40周年师生联谊，邀请姜老师回湖。夫妇俩提及长子姜镭，不无得意，其清华毕业后，特立独行，搞起了出口外贸，一路打拼，渐入佳境。

十多年没见面了，接到姜镭的电话，很高兴。在湖同学早已把接待行程安排满满，容不得我单独设宴款待。应邀陪宴一场，席间私语，好不爽快。

因公司有急，姜镭第二天早饭后即回南京。无奈，陪吃个早饭吧，权作礼待。

淮阳楼的早点，虽为小城之最，但没有下酒热菜。无酒不成礼，能加温的冷盘加温，伴之以热气腾腾的各式包子，还有饺子和小馄饨，同样助推酒兴。

边聊边饮，边饮边聊。时而窃语，时而朗笑。听得出，姜镭当年弃文从商，仿佛下了一场绝命的赌注，幸好命运垂青于他，业内有了日渐隆起的名声。

姜镭反复表述一个观点，经商不懂政治，是盲商，经商不懂哲学，是野商。近年来，他越来越觉得政治经济学的逻辑奥妙，为何不把经济冠之于政治之前呢？要义在于政治与经济犹如人体骨骼与肌肉，让人醍醐灌顶。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的这些话自然凝聚了苦涩和醒悟，还有站到彼岸的坦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有禀赋和处事风格，可能与早年学生时代老师的训导灌输有关。然而，更多的还是步入社会以后的个人咀嚼和日益沉淀。十多年不见了，姜镭俨然从内到外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现在有个词形容成功叫逆袭，我理解是逆流而上，奇袭而胜，用在姜镭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

回到南京，姜镭来电话说，同学们那天听了我在现场讲的当年语文郭老师的一个笑话，很觉玩味，让我语音复述一遍，好使大家分享。我欣然写下这段文字，微信发了过去：

县中鱼汤甚鲜，皆好之。实习女老师亦然。一日午餐，女老师双碗置前，欲倾其鲜美。郭老师来时，汤售尽，欲而无奈。侧目女前双碗，怨而生谑。曰：“鱼汤奇汁，鲜美无比，奇效，嗜之催少妇乳矣。”女愕然，止汤，悻悻退也。郭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