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破新橙

森林中的河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赣州的朋友寄了几箱赣南脐橙，煞是新鲜、美味。物流方便了交融，科技缩短了距离。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浪漫情深，但更有趣的还是大宋王朝，看看宋徽宗赵佶、提举大晟府周邦彦、东京梦华一代名妓李师师的卿卿我我、婉约曲丽的情事。

周邦彦，北宋词人，婉约派正宗，精通音律。最初相当于现在教育部的一个小官，诗词曲赋功夫了得，干到了大概中央音乐学院院长之类的职务。宋徽宗是皇帝，不用介绍了。李师师大宋朝的名人网红，据传曾深受宋徽宗喜爱，同时还得到周邦彦的垂青，更有传说她曾与《水浒传》中的燕青有染，爱慕燕青，由此可见，其事迹颇具传奇色彩，也间接证明了李师师的才情容貌非常人能及。

邦彦兄才气纵横，声名远播；李师师绝色容颜，琴棋俱佳。两人互相欣赏，郎情妾意，情好日密。晚来天欲雪，邦彦兄小酌几杯，乘兴约会师师。可谁知道宋徽宗赵佶也知道这位绝色美人李师师，皇城里大鱼大肉烦了，垂涎民间凉拌小黄瓜。羡慕人间烟火气，偷逛“八大胡同”。烟火气即是俗气，一个人有时候俗气一点，也就舒服一点。舒服一点，对活着就更有信心一点。白菜豆腐尽管上，狗头煮熟直须饮，有人流泪有人笑，大人叹息小孩闹，这就是人间，看着很是俗气，却更有趣。皇上也是人，也不例外。

碰巧的是，周邦彦正和李师师诗词歌赋、琴瑟相合，突然门房报说皇帝大驾光临，这还了得？大宋王朝虽富庶、开放、包容，但大臣狎妓，为历朝历代正统思想所不许，更何况被皇上撞见。着急忙慌、惊恐之下，出溜钻到师师床下。这时徽宗推门进来，带了一提新鲜的橙子，江南新进贡来的，与师师分享。师师用并州特产的小刀，切剖鲜橙，你一瓣、我一瓣，我一瓣、你一瓣。室内是暖烘烘的帏幕，刻着兽头的香炉轻轻升起沉水的香烟。两人相对坐着，眉目传情，两情相悦。女的正调弄着手里的笙，试试它的音响；男的显然也是精通音乐的，他从女的手中接过笙来，也试吹了几声，评论它的音色、音量，再请女的吹奏一支曲子。不知不觉，夜已央，更漏残。女子低声探问情人，今夜您到哪里睡瞌？城上已报三更，外面寒霜浓重、马易打滑，不如不要走了，街上都没人了。而邦彦兄一直躲在床下，大气不敢出，惊恐、醋意、妒火、憋屈、失落......谁接其中味？身在其中人。第二天，才情、醋意迸发，将昨夜眼见，填了一首《少年游》送给师师，一表心迹：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我有一点不理解，宋人吃橙子难道还撒一点盐末？就像现在我们吃菠萝蘸点盐水，还是吴盐胜雪仅为了对仗并刀如水？

下阙真是一语一试探，一句一转折。我们分明听见她在语气上的一松一紧，一擒一纵；也仿佛看见她每说一句话同时都侦伺着对方的神情和反应。邦彦兄把这种身份、这种环境中的女子所显现的机灵、狡黠，以及合乎她身份、性格的思想活动，都逼真地摹画出来了。下阙不过用了几句极简短的语言，却是有层次，有曲折，人物心情的宛曲，心理活动的幽微，在简洁的笔墨中恰到好处地揭示出来。

过了几天后，宋徽宗再度光临，听到李师师演唱这首词，此情此景，莫非眼见？徽宗问李是谁作的词，李答道是周邦彦所作，徽宗听了大怒，竟敢爬床底下偷听皇帝谈恋爱，遂叫蔡京罢了周的官职，并逐出京城。隔了一、二日徽宗又去李师师处，没有见到李，家里人说师师去送别周邦彦了，徽宗等了很长时间，李才回家，李愁眉苦脸，面容憔悴。徽宗很生气，问道：这么久你到哪里去了？李答道：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皇上逐出京城，刚才略致一杯相别，不知皇上驾到。徽宗问周可有作词否，李答有【兰陵王】词一阙，即“柳阴直”是也。徽宗叫师师唱一遍给他听听，李答道：让我举杯歌之，为皇上祝寿吧！唱毕，徽宗转怒为喜，马上召回周邦彦，官复原职。这里也该为徽宗的大度点赞。

如今开封的东京梦华大型实景演出，有这一出戏，你可以一边品尝第一楼包子一边品味《少年游》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