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喜欢而读书

柴中修

<br> 我不能说本人索然无味,但至少会承认自己是个乏趣之人:疏于热闹,不善交际,既忍受不了觥筹交错的折磨,更融通不了世事的万般复杂。若说例外,那就是对读书一直怀着满腔痴爱。<br> 我的卧室即是书房,或者说书房就是我的卧室。家里凡能眼及手触之处,总有一些书竖立横躺在那里。它们占据了我的大量空间。寒来暑往,书和我静静相守;物换星移,我和书情深意笃。“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西汉杨雄的才华,我无法望其项背,他的嗜书乐读,却是我万分仰慕并心向往之的。<br> 曾有朋友问我是如何坚持几十年手不释卷的,其实这哪里是“坚持”的结果?我与书相依相伴,如一日三餐,日落而息,是每天必做之事。谁听说吃饭睡觉需要坚持的呢?<br> 那些需要用“坚持”来维系的东西,大都枯燥乏味,甚至是痛苦和无奈的。没有乐趣相伴的“坚持”,自然缺少爱的动力,也就很难始终不渝。我们不乏这样的经验:凡是仅靠硬着头皮去撑的事儿,大都会以中途夭折或者改弦更张而收场。所以,我不大赞成用“坚持”来形容自己喜欢做的事物。情有独钟的东西总是让人爱不释手的,非但无须坚持,而且乐此不疲。而读书于我,就是一件情有独钟的事情。在我的生命时光里,读书和吃饭睡觉一样,无须强调如何重要,也不必提倡焚膏继晷,更用不着拿书中有“什么什么”来引诱。我之所以愿意为读书倾注满腔情愫,全是缘于喜欢。我是为乐趣而读书,除此无它。<br> 这就是我和书难舍须臾的原因。我把读书视为世上情趣最浓、纯度最高、品质最贵的快乐。所以,我的读书只有发自心底的愉悦,而无咬牙坚持的苦涩。“知之者不如好知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孔老夫子的这个话用在读书上精准到位。<br> 南宋诗人翁森的那首《四时读书乐》,我非常喜欢。这倒不是因为翁森对人们读书的规劝。劝人读书的诗句,自古以来俯拾即是,其中不乏文采斐然、令人叫绝的妙笔。但它们宣扬的大都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之类的东西,鼓吹的也多是为了“颜如玉”、“黄金屋”而悬梁刺股的劳什子。而翁森的诗,虽也呼唤人们“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唯有读书好”,但其中没有功名利禄的驱使和引诱,他吟诵的是“小鸟枝头”、“流萤入帏”、“明月霜天”、“夜雪压庐”中的读书情趣,我们从翁诗中欣赏到的,是诗人那灵秀之笔描绘出的读书人精神家园中优雅闲适的四季风景。<br> 其实,读书之乐何止囿于四时?它的愉悦简直是无处不在的:足不出户,能够神游世界;不登学府,得以拜竭大师;往事千年,可以重新回放;未来远景,不妨提前预览。读书无须勉强,你可以凭兴趣察其一隅,也可以任性情漫无边际。你可以把自己认可的东西奉为圭臬,也可以对不愿苟同的见解投去不屑。无论是深钻细研,还是浅尝辄止,都妙不可言。书是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在这里你能感到山谷的空灵,看到海洋的浩瀚,听到竹露的清响,闻到荷风的馨香。<br> 书的魅力还在于它是善解人意的朋友。这个朋友不加粉饰没有伪装,用不着你去揣摩提防。你高兴时,它会与你同乐;你痛苦时,它会给你送去慰藉。你孤独时,它会敞开容纳你的怀抱。它没有妒心媚眼,不分贵贱高低。你通达也好,穷困也罢,它都会理解你。和书在一起永远快乐。枯燥乏味的旅途中,捧一本书,远征的鞍马劳顿就悄然遁去。追名逐利的滚滚红尘里,捧一本书,浮躁不安的心会得到净宁。遇事不公的愤愤不平时,捧一本书,满腔的怒火会便渐渐熄灭,继而露出豁然达观的微微一笑。和书在一起,心会永远干净、强大。<br> 期望值低的人容易与快乐相伴。我读书之所以觉得快乐,是因为我没有指望从书中获取什么宏旨要义,也无意通过苦读来提升愚钝的心智,更不曾希冀自己变得多么崇高。我图的就是同书在一起的那种亲近自在和悠闲。这当然不是对书的不敬,更算不上亵渎。我觉得,对好朋友高山仰止的尊重远不及勾肩搭背亲昵。因此,多少年来,我的读书绝少正襟危坐,没有一本正经,而是率性而为,枕边的灯光下,阳台的躺椅上,旅途的车船中,甚至洗手间的马桶上,都是我经常读书的地方。我的读书,随心所欲,不求甚解,不起早贪黑,也不一曝十寒。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我年复一年地读了一本又一本不知有没有用的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把生活中无聊寂寞的时光用读书换成了美美的享受。<br> 还有,当我抚摸过去读过的一本本书籍的时候,还会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涌出诸多美好的回忆。从书中那些当年阅读时划下的各种颜色的条条杠杠、圈圈点点上,我能找到自己用青春走过的印迹,嗅出对充满墨香的指间世界曾经付出过的深爱。如此还不足矣吗?<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