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草荡，相隔五十年的重访

空谷传声

　　近年来，每当萧索秋风渐起，便有人在微信上展示北湖草荡芦雪飞舞的独特景象。曾几何时，北湖草荡，这个杭州郊野地势低洼的滞洪区所在，摇身一变竟成了很多人欣赏芦苇秋景的一处网红打卡地了。

11月13日，乘着好天气我也去了一趟北湖草荡，一个很陌生而又并不陌生的地方。

　　这些天络绎不绝去北湖草荡的人，当然都是慕名去赏芦花的。然而半个世纪前的1970年代初，我和北湖草荡曾经有过的多次邂逅和相处，那是为了生计。

那个时候，北湖草荡属于余杭县北湖公社。草荡旁边就是张堰村。我们有时候去北湖草荡也称作去张堰。

　　北湖草荡如果追溯它作为滞洪区的历史，已经往事逾千年了。

四季轮回，每当深秋初冬，芦花在凋零之前的绚丽爆美，每年都在这里上演，多少年了都不曾缺席和违约。但是过往的很多人似乎并不关注也无视秋日里芦花在这里盛大而又寂寞的歌唱。

这过往的人当中，也有我一个。

　　很多细节都忘记了，但有些事至今历历在目。

这是现在北湖草荡滞洪区的分洪闸，当年可没有这么气派。

　　那时我还是插队知青。插队在外婆家所在的余杭县百丈公社。那里是深山区，农民一年的口粮有半年需由国家提供商品粮。为了更好的解决农民口粮问题，县政府出台了一项政策：山区公社可以自愿到县内的北湖草荡滞洪区开垦种粮，种粮所得全部归生产队；如果遇上洪灾，滞洪区水稻绝收，风险也由生产队自行承担。

就这样，我跟随了生产队的社员曾经多次去北湖草荡劳作。

这张很美的照片后面的大片低洼草荡，就是当年我们垦殖种粮的地方。

　　当年的有些细节已经不记得了。比如说，北湖草荡的水质并不好，我们住在那里的饮用水是怎么解决的，是不是挖了水井取水？我们都是集体食宿的，是谁给我们做饭，菜是买的还是生产队带来的？这些都忘记了。

当然，这张照片中随风摇曳的芦花，当年的印象也不剩一丝痕迹了。

　　但是有些事还是记得很清楚。

我们是拉了钢丝车一路步行35公里去北湖草荡的，因为需要用钢丝车往回拉新收的稻谷。35公里，70华里！全是车来车往的砂石路面。一路的漫天扬尘，一路的蓬头垢面，个中艰辛，当时竟然一点也没觉得。

　　北湖草荡的水田有很多蚂蟥，被叮咬吸血感觉毛骨悚然是很自然的，因为我插队的山区水田没有蚂蟥。收早稻时为了逃避蚂蟥，自己总是选择(用打稻机)打稻，在打稻机踏脚的位置垫上很多稻草，以求避开蚂蟥叮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自私？因为割稻更容易被蚂蟥叮咬。

　　有一次，打稻机的一个配件坏了，我被安排用自行车带了配件一路颠簸去10多公里外的余杭镇上的农机厂维修。在农机厂遇到了中学同班的金同学，他在部队退伍后被安排在农机厂当铣床工。当时的羡慕心情至今记忆犹新。

还有，那辆破自行车是谁的？已经记不得了。我那时还没有自行车。

　　大概是1972年春天吧。北湖草荡。那天白天插秧，晚上评“工分”。此前我的工分从几年前的6.5分起评，慢慢的长到了9分、9.5分。当时轮到评我的工分时，起初有短短几秒钟的冷场，此时一位比我大几岁的社员朋友开场说：我觉得可以评10分了，插秧都和我们一样快了。

然后大家一阵附和，10分。

　　就是从那次开始，我的工分长到了10分。

　　我很清楚其中的善意，对这种善意的感激之情一直留存至今。其实当时我插秧的质量效率肯定还是差了一截的。

　　遗憾的是那位曾经帮我说话的朋友前几年已经故去了。

　　就在评上10分工分的那年，命运眷顾到了我。我重返教室，重新当起了学生。

　　从那时起，我没有再去过北湖草荡，直到这一次去欣赏芦花。时间一晃，竟然溜走了半个世纪！

　　回想北湖草荡的那些事，回想插队的那几年，并没有觉得多苦多累，因为那时年轻，有的是力气。

　　回想北湖草荡的那些事，回想插队的那几年，觉得有很多值得我感谢的人。外婆家，很多的近亲远亲，很多的善良质朴，很多的帮助照顾。

　　还有一点记得很清楚，我去北湖草荡劳作的几年，都是风调雨顺的年景，北湖草荡没有分洪滞洪，加上滞洪区的土地养分好，所以收成都不错。绝收的事还真没有发生。

　　当年的北湖草荡和现在其实差不多，除了被开垦的地块，大片的也是芦苇。但是我们谁也没有去留意更无心去欣赏这些芦苇，无论是夏天的葱茏，还是秋天的芦雪。

　　还是50年后的当下，时值古稀的我，重返这片草荡，细心打量这片恣意翻飞的芦花，觉得此时此地此景此情，正好！

　　草荡遇深秋，

蒹葭吐絮流。

萧索飘零处，

来年芳草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