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放明 深圳市人民医院外科大楼，本人1988年研究生毕业后，在这家医院干到退休。 <div><br></div><div>医生是人不是神，这是一个大前提；是人就会出错，这是一个小前提；结论是医生既然是人，那么他也会出错。<br></div><div>这是典型的逻辑推理三段论。</div> 以前，看到有一篇文章报道，说美国因车祸而导致的意外死亡或残疾是第一位，而因医疗意外或差错造成的死亡或残疾占第二位。我想我国的情况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但话又说回来，医疗意外或差错，总还是客观存在的。 有一年，去广东新会梁启超故居参观，赫然发现著名的梁启超先生，因一侧肾脏结核，在北京协和医院做手术，手术医生竟然弄错了边，把好的肾脏切除了，留下患病的肾脏。 那个年代，既没有血液透析，又没有肾脏移植。<div>在今天看来，只有等死，一代大师，梁先生英年早逝，年仅57岁，这是何等的悲哀啊！<div><br></div><div>当时，我就想，我是妇产科医生，女人子宫只有一个，不会搞错的；但是女人卵巢可是有两个的，我告诫自己不能犯同样的错误，别切错了卵巢啊！</div><div><br></div><div>后来，我还真看到有人犯同样的错误，把一个19岁未婚少女的双侧卵巢结核，错当卵巢恶性肿瘤给切除掉了，等冰冻病理报告回来，傻眼了，只好把孤零零的子宫给留下来了。</div><div>当时的报纸登出：一刀切除了少女做母亲的梦想。</div></div> <p class="ql-block">现代医学发展到今天，已建立了严格、科学、细致的规章制度，使医疗安全有了制度保障，只要你遵循这些规章制度，就基本不会出错。</p><p class="ql-block"><br></p> 还是来谈谈结核。<div>某年，有一孕29周胎膜早破的孕妇高烧，终止妊娠后，尽管术后用了高级别的抗生素，仍然发烧，退烧后没有任何不适。</div><div><br></div><div>普通抗生素无效，我高度怀疑肺结核，让病人去照了一个胸片，放射科医生报告，未见异常。我仍然考虑需排除结核，准备请结核病院的医生来会诊，但病患及家属不愿意等待，要求签字出院了。</div> 29周分娩的新生儿，由于出生体重过低，未做预防接种。一个月以后，产妇还抱着小孩来打预防接种针，也没看出有任何异常。<div><br></div><div>好在管床的医生认真，追踪了这个病人。</div><div>十余天后，管床医生告诉我，这个病人昏迷了，被结核病院诊断为粟粒性肺结核颅内播散。并告诉我，当时在我院做的胸片，就提示粟粒性肺结核。</div><div><br></div><div>我把这一情况反馈给放射科主任，放射科主任把该科的医生一个个叫来看片，每一个人都能给出正确诊断，包括以前发报告没有异常的那位医生。</div><div><br></div><div>事后，放射科主任严厉批评了那位医生，不是因为他看错了，而是那位医生违反了双签制规矩。他一人看片、签字，就发了报告。</div><div><br></div><div>化验报告、胸片CT片、B超单等，很多重要的检查结果，都是实行双签制的，这个制度非常有效的减少了出错率。</div> 像术中冰冻切片，等冰冻切片病理报告来后，再做进一步处理，不能说肉眼看到肿物是菜花样，与恶性肿瘤的外表一致，就断定是恶性肿瘤，还教学呢，说卵巢恶性肿瘤就是这样子的，也确实是这个样子，但还有其他的疾病也会长成这个样子的呀。 临床上，像这类规定很多，比如剖宫产手术，抢救大人和小孩的药品与器械都要准备好。<div>你准备好了1000次没事，等到1001次，你没有准备好，就打麻醉了。</div><div>结果，新生儿娩出窒息，需要气管插管，等你满世界找来了新生儿气管插管的器械时，已经晚了。还有母亲的麻醉平面过高，导致呼吸困难，又是没有准备好成人气管插管的器械，结果病人心跳停了。<div>这两种情况我都遇见过。<br></div></div> 守规矩，不偷懒，不狂妄自大，这是一个医生的基本素养。 如何在临床实践中不出错少出错，在不出错、少出错的基础上，如何提高诊断的准确性和治疗的有效性，也是值得思考的。 近些年，结核感染的临床表现已经很不典型了，而且有发病率升高的趋势。<div>另外，许多人认为，接种了卡介苗，就不会感染结核的观点也是错误的。</div> 再谈一个结核的病人。 大约是在2015年底的某一天，我接到一个区级医院的妇产科主任的电话，说有一个24岁的孕妇，第一次怀孕，妊娠28周，胎死宫内，她给她做了常规的利凡诺羊膜腔内注射引产，但胎儿娩出后，胎盘不剥离，她们常规进行人工剥离和清宫钳夹术，但发生了大出血，只好剖腹探查，但开腹进去后，发现胎盘植入在右侧子宫底部，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时她们妇产科主任发来照片，可见宫底凸出、充血，快穿透子宫浆膜层了。 我给他们主任说，你压迫止血，维持生命体征，转到我这儿来吧。我们给她做血管介入治疗，子宫动脉或髂内动脉栓塞止血，尽量保留病人的子宫和生育功能。<div>因为，她还没有小孩。</div> 病人转来我院后，很快就给她做了子宫动脉栓塞，止住血，胎盘就不动它，等待胎盘自行吸收。 病情稳定后，我们反复追问患者，有无人流或刮宫等宫腔操作史，患者告诉医生是否定的。<div>我查房时，问管床医生，胎盘植入往往发生在子宫内膜受到了破坏或损伤的情况下，那还有什么情况下，子宫内膜会受到损伤或破坏呢？</div><div>管床医生回答不出来。</div> 我告诉管床医生，子宫内膜结核会破坏子宫内膜，而子宫内膜结核又来源于肺结核的血行播散。<div><br></div><div>结果，这个患者到市第三人民医院（传染病医院），做了结核病的检查，发现她的气管与支气管内有大量的干酪样坏死。</div> 支气管镜报告 抗结核治疗处方 现在，许多结核患者没有症状或没有典型的症状，比如说午后低烧、潮热等。这个病患的死胎也很大可能是因为肺结核所致。 这个患者从胎盘植入，诊断出肺结核倒是很少见的。<div><br></div><div>这也说明做医生，要像侦探，要沿着蛛丝马迹的线索，追踪到背后的嫌犯，要刨根问底，要问为什么会这样？<div>医生治病就是要找到致病的原因，每一个临床表现的背后，它隐藏着什么样的致病因素？</div></div> 当然啦，要做到这些，需要有良好全面的基础医学知识和丰富的临床经验啦。<div><br></div><div>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div> 该患者经过近两年的抗结核治疗，痊愈了。<div>2018年，她又找到我，这时我已退休到了一家非公医院，这家医院也是一家三级医院，规模比较大，医疗条件不逊于某些公立医院，手术前的核磁共振和彩超再次诊断出有胎盘植入，期待治疗到36周，再次给她做了剖宫产，一女婴，非常健康。</div><div>因为是潮汕人，他们为了生男孩，还会再生育，女性的子宫，除了生孩子，还有来月经的功能。所以，尽管出血比较多，我还是努力保住了她的子宫。</div> 这是子宫的前面，可见剖宫产娩出小孩的切口。 这是子宫的后面，缝合成了一个饼状。 该患者产后没有哺乳，术后60多天就来了月经。<div>我一直担心，她再次怀孕，又来找我。</div><div>现在，三年多了，还没有来，但愿她不要再来找我了。</div> 当时，某区妇产科主任传来的另一张照片。 完稿于2021.11.28.16:15